第37章 覆局 (第1/2页)
第二天早上,律所例会散得早。
上司姓江,叫她去办公室,说上面发来了结案备案表,需要她签字确认。
“程序件,”他淡淡说,“你看一下就好。”
文件装订得极厚,封页是标准的蓝条纹,公章新鲜,油墨还没干透。
她拆开。内容是案件事实、辩护意见汇总、案件移交附录。
她一页页翻,看到了自己那份辩护文稿,每个字都在。
逻辑、比喻、论证顺序,连她标注过的批注都完整保留。
她又从头翻了一遍,确认无误。
末页签名栏下空着,她取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
她没有立刻把那份“程序件”丢进抽屉。
签完字那天傍晚,她绕去市场口,买了一些水果跟补品。
门半掩着,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十五岁的女孩从作业本里抬头,怔了一下,赶紧起身:“顾姐姐。”
她叫周恬,字写得端正,握笔的虎口因为长期练字磨出淡淡的茧。
两人谁也没提庭上的事。
顾朝暄坐在凳子边,一边剥橘子一边听她念英语单词。
孩子的腔调还有点僵,遇到长单词就不自觉地停一下。
橘子瓣递过去,女孩小声说“谢谢”,嘴角那点拘谨的笑意。
或许是同病相怜。
她也失去过最爱她的人,也明白“保重”这两个字在某些时候比“加油”更诚恳。
临走前,她把一张便利贴塞在课本里,上面只写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间像被无声的手推着向前滑。
三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风把窗纸吹得细细作响。
顾朝暄在出租屋的折叠桌前摊开卷宗。
手机屏幕扣着,偶尔亮起一次,都是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她把荧光笔停在“证据链补强”四个字上,指节微微发酸。
手机忽然振动。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归属地在杭州本地。她接起,对面是个年轻女声,语速乱得发抖:“顾姐姐吗?我是周恬的同学……她、她今晚跟我们去打工的地方,临时缺人,做服务员的。可刚刚有个客人、拉她进包间……我们、我们拉不动,经理也不管,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话音越说越碎,像被人追在身后。
有一种从胃底往上涌的不祥,冷得人牙根发颤。顾朝暄“嗯”了一声,压住嗓子里的干涩:“发我定位。你们别进门,站在走廊,等我。”
挂断后,她另一只手已经拨出报警电话。
“你好,XX路XX会所,未成年疑似被强行带入包间,请派人。”她把时间、地点、楼层、衣着特征一一报清。
或许是想到了杨淼,她快速收拾了东西,也往目的去。
会所的霓虹在潮气里渗成一片,门口的迎宾笑得有礼有节,玻璃门一推,香水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没和前台理论,绕过两列沙发径直上电梯。
电梯厢里正循环播放天气预报,“明日小雨,注意添衣”。
她盯住指针跳动的红点,一路攥紧了拳。
走廊的地毯厚软,脚步踩上去没有声响,包厢门缝漏出的灯是一格一格的金色。
电话那头的同学战战兢兢在转角处等她,眼睛很红:“就在最里面的V09……我们敲了,里面骂人。”
她把女孩护到身后,三步并两步走到最里头,抬手敲门,没回应,再敲,仍旧没动静。
她低头看表,报警过去的时间……十分钟。再晚,可能一切就来不及。
她压低声音,侧身对同学说:“站这里,不要走。”
她正要抬脚去踹,门却从里头“咔哒”一声开了条缝。
有人探出头,灯光把一张脸切成两半,笑得油亮:“包厢满了,小姐姐走错了吧?”
顾朝暄没动:“我找人。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穿着工作服,扎着马尾。”
那人故作惊讶:“我们这儿都是成年人,小姐姐别开玩笑。”说着要合门。
她伸手撑住门缝,力道沉下去,那人没料到她出手快,门边撞在她掌骨上,生疼。
她咬住疼,硬把门推开。
包厢里烟雾团成一朵云,音响声被人随手关小,丝绒沙发上乱七八糟堆着外套和高脚杯。
没有周恬。
她的目光很快在一处停住。
沙发尽头,一个男人半倚着坐,衬衫袖口翻到手腕,表扣在灯光下亮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抬眼,像是看了一出不坏的戏。
姜佑丞。
怎么会?他不应该在军区医院吗?
他看着她,凉凉发笑:“顾朝暄好久不见啊。”
“你不是……”她很惊讶。
“不是什么?顾朝暄,你现在很疑惑是不是?我怎么醒了?还站在你面前?”
她没出声。
空气沉着,包厢里的烟雾一层一层往上升,灯光被折成浑浊的金色。
人全退了出去,只剩下她跟姜佑丞。
姜佑丞懒懒靠着沙发,嘴角带笑,指尖轻轻敲着酒杯。
“啧,”他轻笑,慢悠悠道,“几年不见,疯丫头都变成律师了。混得可真快。”
不置片语,跟人渣对话简直是浪费自己口水。
他也不在意,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眼神像在打量某种廉价的东西,“以前说话跟打稿子一样,现在倒学会沉默了?怎么,不会反驳了?”
“也对,”他抬了抬下巴,笑意更深了几分,“从前的顾朝暄可是跟站在云端的,而现在的顾朝暄……羽毛掉光,野鸡一只。比阴沟里的老鼠有过之无不及,可不配跟我说话!”
顾朝暄淡淡掀眸:“羞辱够了吗?”
这一句话落下去,姜佑丞笑容顿住。
她居然还敢这样看他。
那种神色,没有求饶,没有慌张,是一种安静的、被逼到绝境仍不弯腰的平静。
她怎么还能这样?
她明明早就不配了。
姜佑丞的指节慢慢收紧。
他看着她那双眼,里面没有畏惧,没有退让,只有一种让人恼火的理智。
那理智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得意、恶意、从容都照得赤裸。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要她崩溃,要她跪下,要她像所有被打碎的人一样求他!
他笑了下,杯中的液体晃了两下,带着一点冷光。
下一秒,他抬手,轻轻一挥。
酒泼出去,弧线干净。
液体落在她脸上。
她的头发被溅湿,几缕顺着颈侧滑下。
姜佑丞看着那一幕,舒服了。
那一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样才对。
酒液顺着下颌一路滑落,冰凉的触感让顾朝暄从震惊里抽回神。
她看他。
那目光冷、利、甚至带着满满不屑。
下一瞬,巴掌声在包厢里炸开。
那一巴掌极狠,甩得他半张脸都歪过去,酒杯落地,碎成一地冷光。
姜佑丞愣了下,侧脸的灼痛紧接着传来。
他一点点转过头,神情慢慢阴下去。
“顾朝暄,”他冷笑,“你怎么还是这么嚣张啊?啊!”
她的肩膀被他一把攥住,下一秒,整个人被逼到墙上。
脊背撞到冰冷的墙面,震得她一阵眩晕。姜佑丞的手掐在她脖子上,力道很重,恨不得让她现在就死。
“到现在还不懂低头?”他盯着她的脸,指尖收紧,“你真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抬着头跟人对视?”
顾朝暄喉咙里被挤出的呼吸带着颤,仍旧直视他:“你以为你是谁?死强奸犯!死人渣!”
姜佑丞的眼神变得猩红。
“……你再说一遍?”
他几乎是咬着牙发出这句话的。
顾朝暄被他掐着脖子,呼吸艰难,但那双眼还是亮的。
亮得刺眼。
“听不懂中文?”她冷笑,每个字都清晰,“强奸犯!rapiSt!”
她的后脑狠狠撞在墙上,耳边“嗡”的一声,视线一瞬模糊。
他俯身逼近,呼吸里带着酒气和怒意。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他低声说,手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顾朝暄,你这种女人,早该被人撕碎!”
都是他们,他要他们一个个都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感受。
要不然难消他在北京军区医院躺了两年的心头之恨。
“告诉我……邵沅在哪?”
“不知道!”
姜佑丞彻底笑了。
那笑声带着疯意。
“不知道是吧?”
“强奸犯是吧?”
他俯下身,声音低到要嵌进她的骨头里,“嘴还是这么硬,顾朝暄,你放心,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说出来的。”
说着,猛地去扯她衣领,扣子“嗤啦”蹦开。手又上移,掐住她颈侧往墙上压,人高马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钉死在阴影里。
恐惧来得很快,但比恐惧更快的是训练般的本能:顾朝暄把下巴猛地内收,双臂抬起护住颈前,身体侧成半个角度,借力一扭。
“滚开!”她骂着,一手去撬他桡骨内侧的筋,另一手直捣他的拇指虎口。
先把掐喉的手“撬”开,这是逃生要紧。
姜佑丞吃痛,手指一松,“顾朝暄,你个贱人!!”
她立刻往侧下方沉肩摆脱,脚跟蓄力,朝他下腹一记干净的顶膝。
男人闷哼,身形一歪,不退,反而更凶地扑上来,去抓她的手腕。
出口在他身后,退无可退。
她余光瞥到茶几上的重物。
一只厚玻璃的烟灰缸。
她横移一步,左臂继续架挡他的手,右手反抓住烟灰缸,先朝他的手腕猛砸一记,目标只为“破握”。
“咔”的一声,男人手一抖,抓握终于松开。
他怒极,再次直扑,肩头猛撞,带着惯性把她再次逼向墙角。
顾朝暄几乎是被迫后旋,顺势把烟灰缸自下而上抡起,瞄的是他眉弓与鼻梁的连接处……能止攻、又不至要命的部位。
“砰!”
厚玻璃重重砸实。
姜佑丞吃痛后仰,额侧立刻起了一道血线,呼吸被打断,脚步踉跄,半个人栽到沙发扶手上。
按理说,这里就该停了。
撤步、夺门、报警、把后来交给程序。
可她的手没停住。
后果在这一秒被人关了静音键;她猛然明白“嫌疑人情绪失控”并非托词,而是一股没顶的潮,携着报复般的快意,把理智整块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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