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辩命 (第1/2页)
理智久了的人,总要在某个瞬间被情绪反噬。
近处看,她的狼狈不遮不掩。
眼角的红,唇边的白,呼吸细碎。
那种在人前勉力支撑过后的安静,让她整个人像被风吹得发亮的玻璃。
秦湛予心口有那么一瞬的不稳。
他甚至忘了移开视线。
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盯她太久,
于是略微别开头。
有点别扭,不知道何出此言,他说:“顾朝暄,这是你道歉的样子吗?”
顾朝暄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离他那么近……近到能看见他眼底那一点不该存在的温度。
她猛地往后一退,带着防备:“你想怎么样?”
总不要她跪下来磕头认错吧?
秦湛予没答,反倒换了个话题:“会做饭吗?”
顾朝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他慢条斯理地掐灭烟,抬眸看她,神色淡得像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我问你,会做饭吗?”
她当然不会。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被照顾得太好,厨房是个陌生的地方。
可秦湛予此刻的眼神淡淡的,带着几分看穿、一点挑衅。
那种神情让人本能想要逞强。
于是她抿了抿唇,声音虚张声势:“会……会啊。”
秦湛予盯着她几秒,唇角轻轻一扯。
“那今天午饭,”他说,“就交给你负责。”
顾朝暄:“……”
她怀疑他在报复自己。
前面要用烟呛死她是,现在要她做饭也是。
小气鬼的死冰块。
话说在她内心疯狂吐槽时,秦湛予已经转身,走到客厅,从容坐下,打开电脑,连头都没回。
厨房的灯亮着。
顾朝暄站在门口,拎着围裙,半天没动。
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却都像陌生的道具。
她返回客厅,把他丢在桌上的蔬菜水果提到厨房。
地上的苹果不管了,谁弄掉的谁捡。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菜刀。
结果第一刀下去,葱就飞到了地上。
“嘶……”她弯腰去捡,头发滑下来,落在脸边。
又被油烟呛了一下,眼泪差点掉出来。
锅里“嗞啦”一声,油溅出来,她下意识往后躲。
又怕浪费时间,赶紧伸手去搅。
秦湛予坐在客厅,键盘敲了几下,停住。
厨房那边乱糟糟的,菜刀的声、锅铲的声,混着偶尔的闷咳。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着桌面,神情不动。
直到那阵忙乱声持续了十几分钟,他终于抬眼看过去。
厨房门半掩着,缝隙里透出一缕热气。
顾朝暄背对着他,系着围裙,头发乱了一缕搭在颈侧。
她皱着眉,正试图把锅里的菜翻匀,动作笨拙,却认真。
火光在她侧脸上一明一暗。
那一刻,她不再像这几天那样,游离于生气之外。
整个人仿佛被烟火气重新拥入尘世。
他看着,呼吸松了一寸。
最后他起身,走过去,靠在门框边。
她没注意到他,仍低着头在炒。
锅铲的柄太烫,她被烫到,哎了一声,皱着眉甩手。
秦湛予看着,唇角又微微一弯。
这一回,是发自本能的笑意。
挺好的。
至少眼前的人,终于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心中暗啧了一声,心想怎么有这么笨的人,火不会关小一点。
油花溅在锅沿,她慌得往后躲,手忙脚乱,连铲子都拿反。
秦湛予伸手关了火,“让开。”
顾朝暄怔了怔,下意识退到一旁。
他接过锅铲,调好火候,顺手把溅出的油擦干净。
“去,把碗拿过来。”
“哦。”她连忙照做。
厨房狭窄,锅碗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油香一点点浮起来,混着蒸汽和冬天残留的冷气。
他其实不常下厨。
从前,早饭是楼下的,晚饭多半在外。
厨房只是摆设,锅碗整齐,几乎没有油烟。
可最近不同了。
自从她来了,那间厨房就不再是空的。
他学着煮粥,学着掌握火候,也学着把一碗热汤放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他动作不急不缓,刀落在砧板上,发出均匀的声响。
葱花细碎地散开,油在锅里爆出一点声。
空气里渐渐有了热度,蒸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低头翻炒,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饭这件事,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人生二十多年,竟是这段时间……是他下厨最多的时候。
他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打算细想。
“盐。”
她“哦”了一声,去拿。
他接过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指节。
那一瞬间,连灶火都轻轻晃了。
他垂眼,语气平淡得近乎刻意:“火,下次别开那么大。”
……
做好饭菜,他喊她:“顾朝暄。”
“昂?”
“你能喝桑葚酒吗?”
“可以。”
秦湛予“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橱柜前,从最上层拿下一瓶深紫色玻璃瓶。那瓶桑葚酒是朋友从南边带回来的,自酿的,封口用细麻绳缠了几道,颜色深得发亮。
他解线、拔塞,软木发出轻轻一声。酒香缓缓散开,带着果气与微甜的酸。
顾朝暄坐在餐桌前,看着他动作,觉得这画面有点不真实。
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他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细长。
这几天,她见过他抽烟、冷着脸、淡漠地说话,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安静,专注,甚至有点温柔。
“你在看什么?”他忽然抬头,声音淡淡。
顾朝暄被逮个正着,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饿了。”
秦湛予不疑有她:“那就吃。”
他把菜端上桌,又拿了两个玻璃杯。桑葚酒缓缓倒下,液体沿着杯壁滑落,沉进底色,如同夜色被溶进了水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
顾朝暄抿了一口,酒味淡淡的,却在喉咙里泛起一阵热。
电视开着,屏幕里是一部老动画影片——《岁月的童话》。
顾朝暄歪头看了几秒,笑了一下:“你也看这种?”
“随手点的。”他淡淡道。
顾朝暄哦了一声,心思不在电影上,没认真看。
桑葚的甜气顺着喉咙下去,带出一点酸涩。
后面,秦湛予开口:“顾朝暄,难过就喝酒,累了就睡觉。别老想着那些没结果的事。”
她对他笑笑。
……
桑葚酒确实好喝。
甜得恰到好处,入口柔顺,不烈,却藏着后劲。
顾朝暄起初喝得拘谨,浅浅一口,后来一杯接一杯。
脸上慢慢有了血色,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
秦湛予没拦,只静静看着她。
那酒气从杯壁蒸上来,像一层薄雾,把她的神情都柔化了。
“秦湛予,”她忽然叫他名字。
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你脾气真差。”
他挑了下眉,“是吗。”
“嗯。”她点头,语气笃定,“差得很。”
闻言他扯唇,笑意不达眼底。
电视的光一帧帧闪烁,落在他脸上,把原本清冷的轮廓晕开了。
那双眼本该是理智、分寸、冷意俱全的,可不知是酒气还是什么,让那里面的光忽明忽暗,仿若一片被雨打湿的夜。
他掀眸看她。
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甚至不确定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那一刻,他看得太久。
久到顾朝暄被那目光看得发怵。
“你别那样看我。”她说,语气带着点防备。
他微微一顿,目光这才移开。
她模糊地指了指他,眼神有点飘,“你每次一安静看我,那眼神就像……像要看透,又不屑于真的去懂。那样让我很不舒服。”
秦湛予沉默了几秒,垂下眼,拿起酒杯,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那你误会了。”
语调听不出真假,也听不出情绪的方向。
他抿了一口酒,不再看她。
……
顾朝暄走了,她走之前秦湛予还躺在沙发上,她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项链留给他,算作抵押。
她没有回巴黎,也没有留北京。
法国的法学院学制是三年,她波士顿的学分能抵一部分,算起来,勉强也能拿到一个本科证书。
那天晚上,她在一家网吧坐了很久。
机器旧,屏幕有一层细细的灰。她开了VPN,连上那边的服务器,登进学校的系统,手指在触控板上停了片刻,才一点一点敲字。
教授回复得很快。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礼貌,末尾附上了“takeCare,NOelle.”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笑了笑。
电脑屏幕的亮光映在她的脸上,网吧的烟味和咖啡味混杂在一起,空气干涩。
旁边的人在玩游戏,耳机音量开得太大,枪声一阵阵地炸开。
她关闭电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天已经微亮,街对面的早餐摊升起薄薄的白雾。
她身上只有秦湛予给的那笔现金。
回巴黎?她想过,但她现在应该出不了镜。这个问题她也不想了。
继续读书?似乎太奢侈。
所以她决定去杭州。
那是个距离合适的地方,足够远,又不算太陌生。
她在网页上搜了很久,找到一家法律咨询公司正在招聘助理,待遇一般,但管住。
在去之前她去补办了身份证。一星期之后拿到身份证就去了杭州。
在此期间,陆峥没有再来找她,原因她没想。
十几年的情谊说断不断,可人在现实面前,从来不靠情意续命。
到杭州的第二个星期,她刚下班,等在公交车站下,收到秦湛予的短信。
【陆峥让人把你东西寄来了。身份证、文件、还有两箱行李。】
【放我这,有空记得来取。】
她盯着那两条短信看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复,最终把地址发给他,让他寄过来。
那个月她发了工资。
她去银行取钱,机器吐出卡的一瞬,屏幕亮起。
余额多得不像她的。
她盯着那串数字,指尖在按键上停了许久。
风从玻璃门外灌进来,带着冷气,吹皱了打印的小票。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去吃火锅。
自助小店,人不多。
她坐在角落,点了好多菜,还有啤酒。
汤底太辣,红油浮着,冒着泡。
第一口下去,鼻尖发酸,眼眶一热。
她以为是辣的缘故。
筷子在锅里搅着,热气一阵阵往上翻,蒸得她睫毛都湿了。
她低着头吃。
偶尔抬头,看到窗外一排路灯亮起,风把灯光吹得有些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