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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辩命

第36章 辩命 (第2/2页)

那一刻,她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悲哀——
  
  像所有不该出现的温情,都来得太迟。
  
  火锅越吃越辣,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笑了一下,抬手擦了擦。
  
  没人注意她,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
  
  账单放在桌角,油迹渗进纸里。
  
  她掏出钱包,付了钱,走出门时风很大,吹得她脚步都不稳。
  
  第二天,她去了银行,把那些钱逐一转回去,也把那张卡注销。
  
  柜员问她原因,她说:“忘记密码了。”
  
  ……
  
  那是春天的事。
  
  杭城的春天来得慢,二月末还在下雨,三月初才有几场真正像样的晴天。
  
  顾朝暄那天刚从法院出来。
  
  新的律所在钱塘江边,主做刑辩,事务多、案子杂。
  
  她穿着藏蓝色风衣,手里还攥着刚批下来的卷宗,脚步匆匆。
  
  到了门口,阳光忽然照了进来,她下意识眯了下眼。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个子高,衬衫整洁,袖口卷得极干净。
  
  她没认出他。
  
  隔着逆光,轮廓被切得很干净,像哪张杂志上的人。她停了一秒,只把卷宗往上挪了挪。
  
  倒是他先喊了她的名字:“顾朝暄。”
  
  那声线从光里落下来,带着一点熟悉的弦。
  
  她这才抬眼,慢了半拍地把青春期的一帧抽回来……17岁那年悉尼辩论决赛,终场铃响,他们一起弯腰颔首。
  
  已是多年不见了。
  
  “……韩述?”她试探。
  
  “是我。好久不见了啊。”他笑着说。
  
  顾朝暄点了点头。
  
  他提议去喝杯咖啡,她没拒绝。
  
  两人走去不远处的一家店,临街的玻璃被阳光照得发亮,咖啡香混着桂花糖浆的甜气。她挑了靠窗的位置,韩述坐在她对面,脱下外套,露出衬衫袖口那枚小小的银扣。
  
  久别重逢,话题并不多。寒暄间,时间像被轻轻拉长。
  
  他问她:“在杭州,还适应吗?”
  
  她笑了一下,说:“还好。城市干净,节奏快。”
  
  “那挺好,”他说,“我这次是陪我女朋友来的,她想去西湖那边拍照。想起你也在杭州,就顺便过来看看。”
  
  语气温和,礼貌得恰到好处。
  
  她没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也没必要问。
  
  韩述这样的人,从小生活在秩序和网络构织的环境里。
  
  家族、关系、体制、校友,每一条线都能通向他想找的人。
  
  服务员端来咖啡,杯壁薄,热气在光里氤氲。她拿起勺子搅了两下,白色的奶沫晕开一圈。
  
  韩述笑了笑:“你变了。”
  
  “嗯?”
  
  “以前可不那么安静。”
  
  “你来当几天牛马试试。”她翻白眼。
  
  韩述哈哈笑。
  
  他们都是生在红旗下的人,出身好,根骨正,从小被教着怎么站、怎么说、怎么走路。少年时便被安排在最笔直的轨道上,连未来都被规划得体面而明亮。
  
  谁能想到,一朝潮落,顾朝暄已经不配跟他们站在一起。
  
  韩述说,在去年春节前,陆峥和秦湛予都去了“国防与领导力培训”。
  
  顾朝暄听了笑笑,不意外,这是属于每个高干子弟计划中的一环。
  
  说不清的感觉,祝他们前程似锦之余,也希望自己越来越好。
  
  他本来也在名单里,却因为要陪女朋友出国交流,放弃了机会。
  
  韩述说这话时,神情轻松。
  
  他从不会自我牺牲,只是无论走哪条路,他都会混得很好,高人一等。
  
  傍晚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他把女朋友介绍过来,是个清瘦干净的姑娘,眼神明亮。
  
  席间年轻人互相调笑,气氛松快。
  
  各自道别时,三人都说了句“保重”。
  
  ……
  
  第二天清晨,律所的接待电话响了。
  
  前台转来案卷:菜市场持刀伤人致死案。被告周素芬,四十六岁,守寡,育有一女十五岁,摆摊卖菜;被害者为城管队协管员,三十二岁。
  
  案情简述:整治行动中双方发生冲突,被告持菜刀挥砍,致对方颈部深切口失血性休克死亡。
  
  检方拟以故意杀人罪(情节恶劣)起诉,量刑建议趋重。
  
  家属请不起律师,法律援助指派到了她所在的所。
  
  卷宗发到她手里时,窗外正落着细雨,纸页边缘沾了潮。
  
  她看完一遍,又从头翻起。
  
  她去案发的市场。
  
  这是杭州常见的老式菜市,低檐,水迹,塑料盆里青菜带着泥。
  
  老板们见外人来,神色谨慎。
  
  她没有急着问案子,只在摊位边买了两把葱,把零钱塞进收银盒,才慢慢打听。
  
  有人说,周素芬在这里卖了六年菜。
  
  丈夫早走,女儿念书,摊位是借来的,执照办不下来,常被撵。
  
  她去了周家的出租屋。
  
  单间,墙皮起壳,窗台摆着牙刷和学生课本。十五岁的姑娘在角落里给她鞠了个躬,声音很小:“姐姐好。”
  
  顾朝暄点头,问她那天在不在。
  
  姑娘摇头,眼睛红了一圈:“我在学校。”
  
  桌上有一个电子秤,秤盘边缘缺了一角。她伸手摸了一下,锋口很利。
  
  “这是之前被踢坏的吗?”
  
  姑娘点头:“上个月的。她那天一直在说‘秤贵,买不起’。”
  
  回到所里,她把卷宗摊开。
  
  第一件事,是把“故意”拆开。
  
  笔录里写:执法方查处占道经营,被告拒不配合,言语激烈,情绪失控,持刀捅刺。
  
  她对“拒不配合”四个字停了很久。
  
  拒不配合是什么?是过度执法中的情绪反应,还是构成暴力抗法的前奏?
  
  她调取了附近商户的店内监控。画面抖,角度偏,可足够看清动作:
  
  三名协管围住摊位,翻筐、踢秤,周素芬伸手去抢秤,脚下打滑,手肘磕在边角,整个人跪了一下。
  
  有人上前扯她胳膊,她反手一挡,另一只手去抓案板边的菜刀。
  
  是抓,是握住?画面太快,分不清。
  
  第二件事,是找到“刀”的来路与去向。
  
  案发刀具来源为摊位常备菜刀,非预备;被告挥刀的轨迹是横向扫击,并非直刺颈动脉的致命路线。
  
  这是法医鉴定里的一个小句子,被很多人忽略。
  
  她把这个句子抄在便签上,贴到案卷封皮。
  
  第三件事,是证明她当时的“人”。
  
  不是传说中的“暴力小贩”,而是一个被风险和不安长期啮咬的母亲。
  
  她联系精神科做了简易评估,医生在报告里写:“有长期慢性焦虑史,案发前一周因摊位被没收、生活来源受威胁,呈现显著急性应激,判断力与冲动控制能力短时下降。”
  
  她知道,这一句话能把“杀意”从冷冰降到人间体温。
  
  她去见公诉人。
  
  对方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检察官,眼镜后面是标准的职业眼神。
  
  “你这是往防卫过当方向去?”对方问。
  
  “我在往‘非预谋,事发突然,主观恶性小’去。”
  
  “伤口在颈部。”
  
  “横向扫击,不是直刺。她甚至不知道那里是要害。”
  
  “但她拿的是刀。”
  
  “她也拿过葱。”她说。
  
  对方盯了她两秒,笑了一下:“你这个比喻,挺会讲故事。”
  
  “不是故事。”顾朝暄把监控里那几帧打印出来,递过去,“是事实的次序。她先被围堵,再被扯拽,秤被踢,手肘磕伤,然后才去抓刀。你要她怎么证明自己只想吓走人,而不是杀人?她没有漂亮的词汇,她只有一个瞬间。”
  
  沉默。
  
  年轻检察官把纸叠好:“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但量刑建议暂不变。”
  
  她点头,站起身,鞠了一下。
  
  她知道,真正的法庭在法庭外:在冷气太足的走廊,在杂乱潮湿的市场,在一张张笔录和一个个时间戳之间。
  
  她回到市场,挨家挨户找人。
  
  开庭那天下着小雨。
  
  法院的台阶湿滑,雨水在石缝里积着浅浅一层。
  
  旁听席坐了不少人,市场那边来的,执法队这边也来了人。
  
  公诉人陈述简单而有力:公共管理秩序不容挑战,被告暴力抗法,手段残忍,后果严重。
  
  轮到她。
  
  她站起来。
  
  “各位审判员,我先不谈法条。我想先请在座每一位,想象一下:在一个潮湿的清晨,你蹲在地上拣回撒出去的菜,你的秤被踢进了污水,你的手肘磕在木箱的锋口上,你听见有人说‘快点快点、别挡路’,你要把今天的饭钱从这一筐菜里掰出来。你紧张,你害怕,你慌乱,你的孩子还在学校等着你交学费。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又上来扯你的手。”
  
  她停了停,看向审判席。
  
  “被告拿起的是她案板上的刀。没有提前准备,没有寻找要害,没有追击。动作是横向扫击,没有精确刺入。她在恐惧中做出一个粗糙的动作,这个动作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她不是一个谋杀者。”
  
  她展示了监控,展示了法医的线条图,展示了精神评估。
  
  “我们不逃避死亡的重量。人死了,再多话都轻。但我们也不该把所有的复杂,折叠成一个字:‘故意’。我们得把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前因后果,一起放上去。”
  
  坐在被告席的女人一直低着头,双手交叠,手背上有一道旧伤。
  
  旁听席里,有人小声啜泣。
  
  下午质证环节,她问一名协管员:“你们那天佩戴执法记录仪了吗?”
  
  对方沉默,随后说:“坏了。”
  
  “执法公示做了吗?有没有出示书面通知?”
  
  “口头告知了。”
  
  “你在笔录里写‘对方多次辱骂’,我调取了音频,听到的词是‘别踢了’、‘慢点’和‘别碰我秤’。请问你理解的‘辱骂’是这三个词吗?”
  
  对方红了脸:“……当时情况很乱。”
  
  她点头:“是很乱。正因为乱,所以我们更需要程序。程序是每个人的秤,不只是摊贩的秤。”
  
  最后陈述,她只说了一段。
  
  “各位审判员,她是要为这个结果负责的。生命无可替代,悔恨无以赎回。她认罪,愿意承担赔偿,请求从轻。她的女儿十五岁——我不想用孩子去换取同情。我只是请求:在判决书上,留下她作为一个‘人’的样子。她不是标签。她是名字,是母亲,是每天在湿滑的地上摆摊的人。”
  
  她说完,鞠了一躬。
  
  她想起之前的顾朝暄,那时她站在灯底下,青春锋芒毕露;如今她站在灯的阴影里,学会把锋芒收进鞘里,只留下刃口的方向。
  
  判决结果出来那天,雨停了,夏天快到了。
  
  法院宣判:罪名调整为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考虑被告人系初犯、偶犯,事发有激烈挑衅和程序瑕疵因素,主观恶性相对较小,且案发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依法从轻;同时考虑后果严重,依法从重,最终判处无期徒刑。
  
  法槌落下时,她听见被告席那边传来一声“谢谢”。
  
  庭外的走廊很长,窗边有光照进来。
  
  十五岁的女孩站在墙角,怯生生地伸过来一个保温杯:“姐姐,你喝水。”
  
  杯盖拧得很紧,她花了点力气才拧开。水是温的,泛着一点点红枣的甜。
  
  “谢谢你。”女孩又说了一遍。
  
  顾朝暄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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