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暮钟破晓 (第2/2页)
未及深究,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从巷口炸开。
“总督大人!是艾莉森!”副官低喝。
街道尽头,琉米尔·艾莉森·奥伯伦正拖着一身臃肿的“防护服”蹒跚而行——那玩意儿用二十层纱布、防水帆布和镀金锁子甲缝合而成,连手指都被裹成蚕蛹状,活像一具镶着金币的木乃伊。
“艾莉森夫人,”迦楼娜的嗓音冷如铁砧,“《防疫法典》禁止私自售卖药品。”
艾莉森用裹成球的手肘掀开面罩,露出憋得通红的脸:“哎呀,总督大人,我可是在‘免费发放’广告单呢!”她晃了晃手中印着「霜髓灵剂:一夜退烧!黑斑克星!」的传单,袖口滑出一瓶伪装成香水的药剂,“您瞧,连包装封面都是赠品风格呢!”
一名怀有身孕的女记者踉跄着靠近,黑斑已从她的脖颈爬向浮肿的小腹:“求求您……卖我一瓶……”她的《银冕晨报》记者证被血渍糊住——正是她曾曝光艾莉森在银雾女神号的活体实验。
艾莉森眯眼打量她的孕肚,嗤笑道:“真不巧,刚卖完,不过……”她将香水管塞回锁子甲夹层,“若你愿意在《潮声日报》登个道歉声明,或许能卖你一瓶。”
“副官,送她去雾影回廊。”迦楼娜打断道。
女记者却嘶声摇头:“医院……早已堆满裹尸袋了……”她颤抖着指向街角紧闭的杂货铺,“我住在附近,本想出来买点吃的。”
迦楼娜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的灭菌棱镜抛给副官:“送她回去,用偃甲狗每日投递净化水和压缩粮。”她转头盯着艾莉森——那女人正把「风息锚定素」的试管插进炖锅缝隙,橘色发梢随夸张的耸肩动作摇晃,活像只炫耀毒羽的孔雀。
女记者扶墙离去时,迦楼娜的偃甲云雀突然震颤,传出沈芳璃沙哑的求援声:“殡仪馆焚化炉炸了!所有尸体必须转移到城外露天焚烧——若在城内处理,黑斑孢子会随风扩散!”
迦楼娜策马冲至雾影回廊后门时,黄昏的残阳正悬在瓦伦港锈蚀的钟楼尖顶,将上千具裹尸袋染成血橙色。
那些尸体被随意堆叠在广场上,黑斑结晶穿透裹尸布,在暮色中泛着荧紫磷光,仿佛无数只亡灵之手试图撕破人间与地狱的界限。
迦楼娜挥动暗影匕首,卫兵们沉默着将尸骸抛上运尸车。车轮碾过凝固的血洼时,一声尖叫刺破死寂——
“沈医师!只剩一台「冰髓凝魂舱」!”护士撞开后门,防护服沾满黑血,“37号床和42号床……只能活一个!”
病房内,黑斑病毒将空气绞成粘稠的泥浆。
老人蜷缩在角落铁床上,脖颈的疖块已溃烂至锁骨,他浑浊的瞳孔却死死盯着隔壁床的少年——那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咳出的血沫在口罩上结成硬壳。
“救他……”老人突然抓住沈芳璃的袖口,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嘶鸣,“这孩子……不该死……”
病房外冲进一名中年男人,咆哮道:“我爹为港口干了一辈子苦力!凭什么让给这来路不明的小崽子!”
他身后,少年的母亲——裹着头巾的农妇——颤抖着举起锄头:“谁敢动我儿子,我就和谁拼命!”
护士长横身挡在双方之间,防疫面罩被砸出凹痕:“凝魂舱只能维持一人生命体征!投票表决吧——”
“投票?你们这些穿白袍的刽子手!”男人的妻子瘫跪在地,指甲抠进地砖缝隙,“我爹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沈芳璃双眸紧闭,拿起通讯器……
……
沈芳璃跌坐在天台边缘,夕阳的余晖将裹尸袋的阴影拉长成扭曲的藤蔓。
伊莱娜·维瑟拉无声地走到她身旁,防护服上的消毒液气味混着晚风刺入鼻腔:“少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那位老人,已经装进运尸车了。”
沈芳璃的指尖抠进石缝,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质问:“凭什么要我选?我连医学院都没上过……你说得对,我根本不够格当医师!”她猛然抬头,泪水在暮色中泛着血光,“在银雾女神号上,我连艾莉森的活体实验都没能阻止……现在却要决定谁能活下去?”
伊莱娜从贴身衣袋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丈夫抱着儿子坐在秋千上,背景是瓦伦港未被疫病侵蚀的蓝花楹树林。
“我的家人也在隔离区,疫情前,我丈夫是港口建筑师,儿子总说长大后要造一艘船。”她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裂痕,“但现在,我只能隔着防菌屏障听他的咳嗽声……即便如此,我依然站在这里,因为放弃的代价更大。”
沈芳璃的哽咽被一阵乐声打断。
起初是城东传来断断续续的口琴声,接着城南的陶笛加入,城西有人敲响铁桶,城北的破旧钢琴迸出几个音符。
乐声如星火燎原,最终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合唱。黑斑病患者推开窗户,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奥伦提亚国歌:
《火山与星辰之歌》
火山之焰,熔岩之血,
双岛崛起,星辰为誓……
“这是希望的声音,”伊莱娜按住沈芳璃颤抖的肩膀,“哪怕我们已满手血污。”
一名护士冲上天台,手中偃甲云雀的翅翼仍在嗡鸣:“沈医师!城西沉默图书馆传来消息——”她展开传声螺片投影,显示出「霜岩苔」标本的投影。
沈芳璃站起身,灭菌棱镜的光束割开暮色:“通知药剂科,用我的血做培养基底。”她扯下沾满黑血的手套,走向实验室的背影仿佛一把劈开瘟疫的银剑。
远处焚烧尸体的黑烟盘旋升空,而国歌声仍在继续:
纵使长夜无光,
吾等心向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