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楂 (第2/2页)
那种震动感来得突然而细密,仿若被光照到某个已经风干的地方。
绿灯亮了。
人群往前涌。
顾朝暄攥紧手里的花,转身——
几乎是逃一样,往旁边的小巷拐了过去。
桔梗被挤得有点歪,她低头时,花香淡得几乎闻不见。
她站在阴影里,背抵着墙,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在胸口。
是陆峥啊,好久不见了。
他怎么来了?来找她的吗?
……
桌上放着一份加密文件袋,红色的封条未拆,旁边的手机静静亮着屏。
陆峥坐在窗边,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领口微敞。
屏幕里是一组夜拍的监控照片——
巷口昏暗,男人穿着象牙白衬衫,手里拿着礼盒包装。
时间标注在凌晨时分。
哪怕照片不清,哪怕那人只是站在昏黄街灯下低头的一个剪影,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盯着屏幕,唇线紧绷,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种冷静得过头的沉默,本身就像一种危险的征兆。
茶在桌上放凉,他也没去动。
半分钟后,他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那巷子,她的住处,他凭什么能那样走进去。
一念至此,胸腔那口气难以抒发。
他抬手,拧开茶壶盖,倒出杯水,一饮而尽。
凉气顺着喉咙灌下去,苦得发涩。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拿起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几秒,最终删掉那几张照片。
屏幕归于黑。
……
工地的风把防尘网吹得猎猎作响,塔吊缓慢旋臂,钢索在阳光里一寸寸下落。
秦湛予带着安全帽,站在基坑边核对模板编号。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
他没当场接,抬手示意技术员继续丈量,转身进了临时集装箱办公室,关上门才按下接听。
“秦先生,”电话那头压着嗓音,“陆主任昨天夜里也来了江渚。”
“知道了。”他对电话里的人这么说,语调平稳,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可电话一挂,静默就似潮水一样淹上来。
他不是愚蠢的人。
相反,他从小在权势与秩序的阴影里长大,骨子里那点警觉,是刻在血里的。
两周前,他出现在返京汇报的名单上时,他就已察觉出调令背后的不对劲。
那种“临时抽调”太刻意了。理由完美,时机却巧得离谱。
而现在,陆峥亲自下到江渚,这一切显然有了答案。
秦湛予闷着一口气,靠在那张金属桌边。
风从门缝灌进来,带着泥土味与铁锈味,吹得烟灰簌簌落下。
他点了烟。
火光映在他指尖,短暂一闪,又被风吹灭。
他重新点第二次,这次没急着吸,只是静静盯着那团小小的火,直到它燃到指节。
看来,陆峥已经知道她在江渚了。
不,不。
也许从她出狱那天开始,他就知道。
秦湛予咬着烟,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他早该想到的。
像陆峥那样的人,消息从不会滞后。
她走哪一步、见谁、落脚在哪个城市,所有信息不过是几份文件、几通电话的事。
他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他跟她曾经还那么要好。
而那个笨丫头,恐怕压根不知道,这半年她的起居饮食、几点亮灯、几时关门,都是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活着。
想到这儿,他的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了一下,烟在指间烧得更快。
工地那头忽然一阵喧哗,几声急促的喊叫从塔吊下传来——
“松了!脚手架松了——快让人下去!”
秦湛予下意识抬头,脚步在那一瞬几乎是凭本能地往前迈。
那是人的条件反射,不经思考。
他掐灭烟,几步跨过碎石地,正要让人撤离,就看到上头一名年轻工人被悬吊的钢管刮到,整个人失了重心。
“抓紧!”
有人在喊,可钢索已经发出金属的尖锐摩擦声。
下一秒,秦湛予冲了上去。
他伸手去拉那人,肩膀被坠落的铁块擦中,整个人被震得往后一倒。
尘土猛地扬起。
他一手撑地,稳住身形,半边衬衫被血染透。
“先看他。”
嗓音低哑,带着冷意。
医护人员被紧急叫来,现场乱成一片。
他被人硬拽进车里,整条胳膊发麻,血顺着袖口往下渗。
风从破开的车窗吹进来,吹得他额角的冷汗一滴滴往下落。
他低头,看着那块伤口,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疼。
而是那种迟到的自觉,他竟会这样失神。
……
江渚市第二人民医院。
急救室的门刚关上,他就被主治医生按在椅子上。
“没伤到骨头,撕裂伤而已,但得缝几针。”
秦湛予“嗯”了一声。
白大褂皱了皱眉:“别动。”
他不耐烦地偏开头,望向窗外。
天色灰白,风吹得窗帘一鼓一鼓。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又慢慢被一种压抑的情绪填满。
烦,闷,乱。
他在心底低声骂了一句。
本不该那样失控的。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
监护仪的滴声极轻,输液管里气泡顺着针管一点点上升。
他盯着那气泡看了半分钟,然后掏出手机。
屏幕一亮,是那串号码。
他看了几秒,嘴角带着一点弧度。
电话那端响了两声。
“喂?”
她应该在外面,他听到了街上的风声、汽车鸣笛,还有人声断断续续。
他靠在床头,问她:“在干什么?”
“在逛街。”
“顾朝暄——”他欲言又止。
语调不对,她追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轻轻吐出一句,“我在医院。”
那一刻,空气被什么卡住。
“医院?你出事了?”
“没事,擦伤。脚手架掉了几根钢筋,我去拉人。”
语气平静得近乎随意。
她那头沉默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你在哪?”
“江渚二院。”他说得轻描淡写。
“顾朝暄——”
他又叫了她一声。
“嗯?”
“别急,没什么大碍。”
……
从民乐里到江渚二院并不远。
出租车在高架下掉头,正午的阳光从车窗倾泻进来,照得她额角发烫。
顾朝暄一路没说话。
车开进医院大门,她看到那幢灰白色的主楼,顶层玻璃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下车的时候,她差点忘了付钱。
走进门诊大厅,冷气扑面。
走廊消毒水味刺鼻,她问了前台,又被引到外科病区。
护士正在走廊里登记。
她报了名字,护士抬头看她一眼:“您是家属吗?”
“……朋友。”
护士点点头,指了指尽头那扇半掩的病房门。
“进去吧,他醒着。”
顾朝暄站在门口几秒,才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一点轻响。
阳光从窗台落下,照在地砖上。
他靠在床头,左臂缠着纱布,袖口卷起,线还没拆。
输液架上的药液缓缓滴下,机器发出均匀的滴声。
他抬眼,看见她。
“不是说没事吗?”她的声音轻,有点发紧。
秦湛予笑了下:“真没事。你看,能动能说。”
她走到床边,放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