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楂 (第1/2页)
他攥着她的手腕,睡意还未褪尽。
“放开我。”顾朝暄语调带着点困意,也带着一点气。
他没动。眼睫在光里微微颤。
半晌,他睁开眼,嗓音哑得厉害,像从梦里带出一截温度。
“再五分钟。”
“起来!”她不管。
秦湛予叹口气,松开她的手,坐起身时铁床又“吱呀”一响。
他眉心一拧:这破床。再睡两回真要塌。
顾朝暄已经下床,把拖鞋踢正:“去洗,洗漱用品用你上次的。”
地下室的水凉得发骨,他被激得清醒,侧头看她。
女孩坐在木椅上,头发随手挽了个松结,眼睛里是彻夜未眠后的清光。
“昨晚真没睡?”他问。
她没说话。
只是“嗯”了一声,也分不清是在应他,还是在敷衍。
她拿起昨天夜里没有喝完的水,低头抿了一口,又皱眉放下。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恹”,那种困到极点、倦到极点后的情绪,安静,却拒人千里。
他擦着手走过来,步子不急不慢。
顾朝暄正低着头看杯底,忽然被人捏了一下脸。
“——!”
她猛地抬头,瞪他:“发什么神经?”
秦湛予笑了一下,指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她抬手打掉。
“你有病吧?”她真有点火,声音发哑,“一大早干什么呢?”
这是没睡好,闹脾气呢。
他低头看她,笑意浅淡,带着困意和不动声色的宠溺。
“看你这样,该睡觉了。”
“我不困。”她嘴硬,手下意识地去揉被他掐过的地方。
“你眼睛底下都青了。”他抬手,又想去碰她,被她往后一仰躲开。
“秦湛予。”她语气警告似的。
“行。”他收回手,半蹲下来,和她平视。
声音低而温柔:“去睡觉吧。再熬下去,该变成熊猫了。”
顾朝暄沉默几秒,转开眼。
秦湛予就那样看着她,耐心得出奇。
光从她肩头滑过,落在她脸侧,连她睫毛的颤动都清晰。
“你先走。”她说。
看了她一会,秦湛予也不跟她争辩。
一刻不倔就不是顾朝暄。
……
顾朝暄目送门关上的那一刻,整间屋子像被抽走了声音。
铁床、木桌、旧电脑,还有那盏昏黄的灯,都重新归于死寂。
脑子一片乱。
然后,顾朝暄视线落到那张床上。
她烦得要命。
明明是她的地方,他却睡得比她还自在。
一想到他临走前那句“我傍晚来接你吃饭”,心底那种莫名的情绪更像被火一点点烤着。
她站起来,走过去,把被子一把扯开,又随手掸了两下。
最后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干脆整个人往床上一躺。
铁床发出轻微的响动。
上方天花板低矮,灯泡的光被烟熏得发黄。
顾朝暄盯着那盏灯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不通,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出来之后,她一直避着北京。
那地方,那些人,那些旧事,她一个都不想再碰。
可如今,她却任由秦湛予,一个出身体制、有头有脸的人,在自己这间低矮逼仄的地下室里来去自如。
那层本该被割断的界线,被他轻易一脚跨过。
她闭上眼,手臂挡在额前。
光透过指缝落在眼底,浮出一点晕影。
有那么一瞬,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
顾朝暄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透了进来。
她在床上坐了会儿,脑子还空着。
手撑着床沿下去,脚一落地,铁床又发出那种细碎的金属声。
她抿了抿唇,走去洗手池。
洗完脸,她整个人才彻底清醒。
镜子里那张脸没什么血色,眼底微微发青。
她一向没赖床的习惯,哪怕前一晚没睡好,醒了也不会再躺。
回到桌边,她倒了杯水,刚抿一口,才注意到桌角那几只礼盒。
昨晚他放那儿的。
她这才认真看清。
几个浅色牛皮纸盒,外包装规整干净,印着熟悉的字样。
是京城那几家老字号的特产——
宫廷糕点、枣泥酥、茯苓饼,还有一罐密封的山楂糕。
她怔了怔。
有些东西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
小时候年节时,家里总常备的。
那种带着金边的包装、泛着油香的甜味,是她童年记忆里最完整的一段。
她蹲下来,指尖顺着盒沿轻轻描过去。
那感觉仿若是从岁月另一头伸来的一根线,轻轻一拉,心口就跟着动了。
她盯着那罐山楂糕看了很久。
包装换了款式,味道大概没变。
他小时候不是很讨厌她吗?
那一年冬天,秦爷爷说他不适应北方的天气,在感冒咳嗽,她拿了一盒山楂片给他,他看了一眼没接。
她自己一气之下全吃完,酸得眼泪都出来。
想到这里,她低低笑了一下。
有点自嘲,也有点没由来的心酸。
真奇怪。
他现在怎么喜欢自己了?
还是沦落成这样的顾朝暄?
半晌,她站起身,把那几盒礼品推到墙边。
……
昨晚的翻译稿已经交了出去,她难得有个空闲的白天。
外头阳光很好,地下室那层厚重的阴气被隔在门后。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关灯、锁门、上楼。
顾朝暄沿着老街往前走,经过几家小店。门口晾着的衣服在风里晃,玻璃橱窗里堆满各式小摆件、香薰、旧明信片。
她没什么计划,走到哪算哪。
拐过第二条街时,看见一家花店。
铺子不大,门口摆着几桶鲜花,阳光照在花瓣上,水珠闪着亮光。
她停下脚步。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正拿着喷壶往花上洒水。
顾朝暄看了一圈,手最终伸向那桶白色桔梗。
“帮我包一束。”
“要搭点绿叶吗?”店主问。
“要。”
她看着女孩熟练地修剪、绑带,最后那一束花被纸包裹得精致柔软。
其实出来这半年多,她常这样。
哪怕生活拮据,也会在某个午后,为自己买一束花。
可能是习惯。
也可能,是她唯一能掌握的“浪费”。
她走出花店,手里的花随步伐轻轻晃。
阳光照在花瓣上,颜色更淡了些。
顾朝暄低头闻了闻。
味道不浓。
她路过一家文具铺,又进去买了几支笔、一叠便签纸。
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袋子,花被夹在臂弯间。
这些零碎的小东西,加起来不过几十块钱,却让她的脚步轻了许多。
她停在街口,望着一辆公交驶过,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倒影——
肩上有阳光,怀里有花。
……
江渚的五月中旬,天光明亮,风也温柔。
街道两旁的梧桐叶新得发亮,枝影在地面上晃动。
她在等红灯。
街口车流不急,信号灯还剩十几秒。她抬头,看向对面。
二楼的一家餐厅,落地窗半开着。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
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衬衫的肩线干净利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腕骨。
他低头看着什么,似乎在回信息,神情专注又冷静。
顾朝暄愣了两秒。
遇到秦湛予之后,她不是没想过会在江渚继续遇见什么熟人,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隔着整条街,隔着这快四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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