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玄机初现启新途 (第2/2页)
陈慕之蹙紧眉头,大脑CPU超频运转,试图在记忆库里搜索匹配项。像道教某种驱邪的器具?还是古代某种装饰品?或者……是某个机械的部件?
这时,一直凝神细观的叶兑插言问道,语气带着考据的严谨:“玄虚道长,方才您提及龙虎山旧事,不知张天师所言,早年掌管、研究此物的那位郭姓大学士,可是至元年间那位名动天下、官拜昭文馆大学士、兼知太史院事,主持修订《授时历》、兴建通惠河等旷世功业的郭守敬,郭大学士?”
玄虚道长点头确认,眼中也露出一丝敬意:“叶居士博闻强识,正是此人。郭守敬郭大学士学究天人,于天文、历算、水利、仪器制造诸道,皆有不世出之奇才,乃我华夏数百年来罕见之瑰宝。”
“郭守敬?!”陈慕之几乎是失声惊呼!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可比什么武侠高手更有冲击力!
前世作为理工科的学生,他对这位集天文学家、数学家、水利专家、仪器制造家于一身的元代科学巨匠可谓再熟悉不过了——全国多地都有他的雕像和纪念馆,中学历史课本和科学史读物上必有他的章节,自己大学时还参观过元代观星台的遗址,对这位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想到,这件神秘物件,竟然还经过这位科学泰斗之手!
玄虚道长微微挑眉,看向陈慕之:“慕之小友,你也知晓郭大学士其人?”
陈慕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连忙收敛,解释道:“哦,我早年家中尚有余财时,也曾读过些杂书,在书中看到过这位前辈的诸多事迹,天文历算,水利工程,皆有不世之功,心中甚是钦佩。只是不知,如此奇物,竟也曾经他手研究!”
他将话题引回那神秘物件上。
玄虚道长点点头,继续讲述那物件的传奇经历,声音平缓却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据张天师所言,此物在龙虎山秘典记载,源头确可追溯至陈抟老祖。陈抟老祖羽化后,其大弟子火龙先生贾得升遵其遗命将此物与其他御赐财物一起上交给前朝宋室。”
“宋室将此物视为镇国之宝一类的存在,内部有个流传不广但地位极高的传言,说此物乃陈抟老祖参悟天地至理、宇宙玄机后所留,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奥秘。谁能解开其中秘密,非但可洞悉天命,问鼎天下至尊之位,甚至能窥得长生久视、羽化登仙之途径。”
“当然,此等说法,玄之又玄,多为后世附会猜想,然亦可见此物在宋室眼中之神秘与贵重。本来宋室一直对此事秘而不宣,除皇室最核心的寥寥数人外,外界一无所知。”
“直至靖康之变,北宋倾覆,山河破碎。宋高宗赵构在应天府【注:今河南商丘】仓促称帝,建立南宋。金军铁骑随即兵分多路南下,势如破竹,攻占河南、山东大片土地,宋军新组部队战斗力薄弱,许多城池不战而降,南宋朝廷被迫一路南逃,风雨飘摇。”
“此后金国名将完颜宗翰、完颜宗弼【注:金兀术】率精锐奔袭追击,宋军节节败退,赵构甚至一度被逼得乘船出海逃亡,金军竟入海追击三百余里,其势危若累卵,几有灭国之险。”
“值此危难之际,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旧事重提,宫中便有人想起此物古老传言,提出若此物中真的藏有挽狂澜于既倒之秘法或神物,或许能挽救宋室危局。”
“于是,宋室便秘密请来天下各路道家高人、奇门术士及智慧通达之辈,齐聚临安,试图破解此物奥秘。据说数年后,有个道门奇才破解了其中的部分秘密,制造出一种威力惊人‘制敌神物’——至于具体为何物,典藏语焉不详。”
“绍兴十年,金国撕毁和南宋签订的以黄河为界的《天眷和议》,完颜宗弼再次亲率十数万兵马南侵,夺取汴京后,挥师南下,进逼江淮要塞顺昌【注:今安徽阜阳】,意图一举灭宋。”
“是时,顺昌守军仅有一万八千,主将刘锜,知府陈规。宋室将初步研制出的‘神物’秘密运抵顺昌,并在守城战中投入使用。”
“据载,顺昌之战,宋军凭借此‘神物’之助,结合刘锜将军沉着指挥和陈规知府出色的守城筹略,大破金国最精锐的‘铁浮屠’【注:重装骑兵】和‘拐子马’【注:侧翼轻骑兵】,杀得金军人仰马翻,重创攻宋主帅完颜宗弼之十数万兵马,取得震动天下的顺昌大捷,稳住了南宋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
“本来凭该制敌神物之威,再加上岳家军在北方战场连连告捷,直捣黄龙、覆灭金国指日可待。宋室取得顺昌大捷后,金人上下惊恐落魄,甚至已将燕地重宝珍器与物资统统打包,作好了随时撤离中原的准备。然而……”
玄虚道长话锋一转,带着历史的无奈与嘲讽,“此时南宋朝廷内部主和派占据上风,宋高宗赵构更是心怀私虑,他担心若真的一举击败金国,迎回被俘的父兄宋徽宗、宋钦宗,将直接动摇其本就得来不易的皇位正统性。思虑再三,宁可偏安一隅,做金国的‘侄皇帝’,也要保住自己的龙椅。”
“于是,宋高宗便以十二道金牌催令岳飞岳元帅班师,并随即下令,封存此物,或解散或暗害参与研究的团队人员,销毁大部分相关记录。更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力主抗金、功高震主的岳飞元帅杀害于风波亭。”
“绍兴十一年,宋金签订《绍兴和议》,南宋称臣纳贡,划淮而治,此后,关于此物的秘密再次被深锁,参与之人零落,传承中断,再也无人能解读此物所藏之玄机。可叹,可悲。”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玄虚道长平和却沉重的声音在回荡。
叶兑捻须长叹,陈慕之也是心中复杂,既有对历史诡谲的感慨,也有对那神秘物件更加强烈的好奇。
“如此又过了一百多年,”
玄虚道长继续叙述,将时间的卷轴向后展开。
“南**佑二年,也就是元廷的至元十三年,蒙元铁骑南侵,势不可挡。宋恭帝在都城临安开城,向元廷统帅伯颜请降,南宋实质上灭亡。此物便随同宋室的衮冕、圭璧、仪仗、图籍以及无数珠宝器皿等一起,被运往大都,落入元世祖忽必烈手中。”
“忽必烈雄才大略,亦信天命。他早年便从其最为信任的心腹谋士、亦是玄学宗师的刘秉忠刘太保口中,得知了关于此物的一些神秘传说。得到此物后,他极为重视,但其时刘太保已故。于是便命另一位学贯天人、尤其精通格物与器械之学的重臣——郭守敬郭大学士暗中主持,招募天下奇人异士、能工巧匠,成立秘密研究机构,投入巨大资源,试图破解其中奥秘。”
“郭大学士本就学究天人,智慧超群,又汇聚了当时诸多顶尖的才智之士,然而绞尽脑汁,用尽方法,却始终如盲人摸象,雾里看花,未能窥得丝毫门径,甚至连此物具体用途都未能确定。郭大学士晚年对此耿耿于怀,常对友人叹息,谓之‘天书’。”
“元廷高层见状,也渐将此物视为虚妄传说、无用古物——否则,南宋既有此宝,何至于被蒙元围困挨打,甚至最后覆亡?在穷尽数十年心血,耗费无数钱粮,仍一无所获后,便将之束之高阁,蒙尘数十载。”
“直至元贞二年,元成宗为了进一步安抚、拉拢江南人心,彰显对道门的恩宠与怀柔,特敕封龙虎山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命其统领江南诸路道教,并将此‘道教古物’从内库中找出,作为‘恩赏’赐予张与材天师,以示对道门的尊崇。当然,其中也不无存着凭借道门源远流长的力量和解经传统,或许能解开此物谜团的侥幸想法。”
“龙虎山得此物后,因知刘太保、郭守敬等先贤曾如此重视却无功而返,数代天师亦皆曾戮力参详,可惜依旧混不可解,无人能明其用途,更不知陈抟老祖当年为何造此奇物,其真实作用为何。此事,已成为困扰龙虎山历代天师数十年的一个未解之谜,被视为一段承载着遗憾的宗门旧事。”
“月前,恩师在龙虎山与张正言天师论道时,提及小友曾对太极图有特殊感应,身世经历奇异,或与此物有缘,能解其惑。张天师闻之,颇为意动,觉得或是一线机缘,便命人精心绘制此图,交由贫道带来,请小友参详。并托贫道传话,诚挚邀请小友,若有闲暇机缘,可往龙虎山做客,亲眼一观实物,共同探究此千古之谜。”
一番跨越数百年、牵扯宋元两代、交织着权力、秘术与科学探索的渊源道来,听得陈慕之心潮澎湃,气血翻涌,仿佛触摸到了一段被尘封的秘史,却又更加疑惑丛生。
“这个刘秉忠刘太保是谁?他从何而得知此物的传说?不是说秘密是道教中人解开的吗?为何又交给不属于道教的郭大学士去研究?”
陈慕之一口气问出了一大堆问题,线索太多,他需要理清。
叶兑博闻强识,对于这等历史人物如数家珍,当下为他详细解惑:“刘秉忠,字仲晦,自号藏春散人。此公乃元初一代不世出的奇人!堪称传奇!”
“他自幼聪颖绝伦,八岁入学便能日诵数百言,过目不忘,十七岁即出仕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堪称少年得志。然而不久,他竟因感世事无常,弃官隐居于武安山中,削发为僧!后游历云中,留居南堂寺。”
“他兼通释、道、儒三家之学,尤精《易经》及北宋邵雍的《皇极经世书》,天文、地理、律历、卜筮、兵法、水利无所不通,学识之渊博,堪称一代玄学宗师,智慧如海。”
“后来机缘巧合,得遇当时尚在潜邸的元世祖忽必烈,献上治国之策,深受赏识,留在身边作为首席谋士,言听计从,与国师无异。元朝初期的官制、礼仪、法典多出自其手,甚至连‘大元’之国号,亦是此公所定,取《易经》‘大哉乾元’之意。”
“他更以惊世之才,主持规划、设计建造了元上都与元大都(即今北京城前身),确定了都城的基本布局与中轴线建筑规制,影响深远。传说中,连一些重要城池的城隍庙定位,都由他亲自勘定风水。”
叶兑的话语中,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对这位奇才的钦佩。
陈慕之听得暗暗咂舌,心道:好家伙!这元明时期的僧界都这么卷的吗?前有刘秉忠规划帝都,奠定一朝制度;后有彭莹玉搅动风云,差点提前改朝换代;旁边还有个从和尚庙里走出来、未来要当皇帝的朱元璋;再加上明朝那个“黑衣宰相”、助朱棣篡位的道衍和尚姚广孝……这佛门到底是清净修行之地,还是隐藏的顶级政治家、战略家培训中心啊?简直离谱!
玄虚道长接着叶兑的话头,“刘太保是世祖一生中最信任的人,其生前官至太保、参领中书省事,位极人臣,死后更追赠太傅、赵国公,谥号‘文贞’,荣宠备至,建元至今,能位列三公的汉人,仅其一人而已。刘太保掌管朝廷机密,参赞军国大事,对于宋金战争中能击败金军铁浮屠的‘神物’传闻,自然会留心在意,多方探查。但他至死都未能亲眼见到此物实物,成为一生最大憾事。”
“而郭守敬郭大学士,乃刘太保的得意弟子,得其真传,尤其在格物、器械、天文历算方面更是青出于蓝,当时无人能及。基于郭大学士与刘太保的这层关系和郭大学士自身的超凡学识,世祖将此物交给他来主持研究,自然是顺理成章、意料之事。”
此物渊源曲折离奇,听得陈慕之心潮澎湃,气血翻涌。
这玩意儿来头这么大,牵扯到陈抟老祖、宋室秘藏、元廷顶尖智囊和道教祖庭,连刘秉忠、郭守敬那种学贯天人的牛人都搞不定?它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蕴藏着超越时代的力量或知识?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认真听讲、努力吸收知识的方怀舟,盯着那幅图,挠了挠后脑勺,带着工匠特有的务实视角,小声嘀咕了几句:“师傅,弟子愚见,这物件……看着倒有点像把钥匙。就是……就是咱们平常开门锁的钥匙,顶多三五个齿,做得精细些也就罢了;可这钥匙的齿也忒多、忒复杂了些,而且还有这些凸棱和凹洞,想必也有用途,要是真有对应的锁,那锁芯得精巧复杂成啥样?弟子觉着,怕是鲁班祖师再世,也未必做得出来吧?”
方怀舟这无心的几句嘀咕,带着工匠最朴素的直觉。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基于时代见识和技术水平所限,哪怕是鲁班或者郭守敬亲临,对方怀舟这种“钥匙说”肯定也嗤之以鼻,因为正如其所说,如果这是钥匙,那与之匹配的锁芯结构恐怕得巧夺天工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远超当时冶金、锻造和精密加工的能力极限。
然而,对于具有现代知识背景、见过各种复杂机械锁、电子锁甚至密码锁的陈慕之来说,却如同一道划破厚重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陈慕之脑海中层层叠叠的迷雾!
钥匙?!
确实是像极了啊!这前端分明是便于握持的手柄(握把),中段是连接杆,后端那复杂无比的锯齿(钥匙齿)、凸棱(导向槽或安全轨道)和凹洞(极有可能是弹子孔或磁性锁点)!这分明就是一把钥匙的基本形态!
只是它的尺寸被放大了数倍,而且其设计和工艺水平,完全不属于这个冷兵器时代!
陈慕之猛地一拍方怀舟的肩膀,激动之下,后世某部经典电视剧里对于天才灵光一现的赞赏台词脱口而出:“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方怀舟被他拍得一哆嗦,再看师傅那“狰狞”中带着狂喜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妄议了祖师宝物,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躬身:“弟子胡言乱语,妄加揣测,请师傅责罚!”
“责罚什么?你说得太对了!一针见血!”陈慕之顾不上安慰受惊的徒弟,再次俯身,目光灼灼地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画上的物件。
越看越觉得方怀舟说得有道理!只是,以元朝乃至宋朝的冶金和机械工艺水平,真的能造出匹配这种钥匙的锁吗?或者说,这钥匙要开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锁”?会不会是……某种装置?
一个更大胆,更匪夷所思,几乎让他心跳停止的猜想,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这东西,会不会与陈抟老祖那“神游物外”、“一念千里”的传说有关?是否就是解开自己穿越之谜,甚至找到回归之路的关键?
滁州之战箭在弦上,龙虎山远在江西,此行必然长途跋涉,凶险难料。但相比于弄清自身穿越的真相,找到可能的归途或更深层次的宇宙玄机,一场战役的胜负,一时一地的得失,似乎也变得不再具有绝对的决定性意义。
他隐隐感觉到,这把神秘的、来自陈抟老祖的“钥匙”,或许才是真正能解开他命运之谜,连接过去与未来,甚至洞悉这个世界本质的关键。
龙虎山之行,势在必行,无可阻挡。
想到这里,陈慕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决绝。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看向玄虚道长和叶兑,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怀舟所言,绝非虚妄。此物确实极似一把钥匙,其结构之复杂,工艺之精巧,远超前代乃至当今工匠所能企及。无论它要开启的是什么,其中必然隐藏着惊天秘密。滁州之战固然重要,但弄清此物真相,于我而言,或许关乎性命根本,甚至……关乎道之所在。”
他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我必须亲往龙虎山一趟,亲眼见见此物实物!此事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