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怨言 (第2/2页)
问其所以,金莲遂把来旺儿醉酒扬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有来兴儿亲耳听见,思量起来,你背地里图他老婆,他便背地睡你家小娘子。
你的皮靴儿没反正。那厮杀你便是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连我也要一起杀!
趁早计划计划,要不出事是迟早的,只怕将来暗地里遭他毒手。”
西门庆反问:“谁和那厮有一腿了?”
金莲道:“你不要问我,只问小玉便知。”
又说:“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次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毒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我性命来。
在外边对人揭短。
幸亏奴没生下儿没长下女,若是生下儿女,叫贼奴才宣扬着好听?
还不有胆子对我的儿女说:‘你家娘当初在家落魄时,也亏得我寻人情救了她性命。’
要真这么说,你脸上也无光了!你没羞耻,我却是不成的,还要这命做甚么?”
西门庆听了金莲的话,怔了半晌,走到前边,把来兴儿到无人处,问他始末缘由。
这小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又走到后边,问了小玉,与金莲所说无异:真的在某天,亲眼看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那会儿来旺儿媳妇儿不在屋里,确有此事。
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要不是月娘再三劝住就被打死了,最后西门庆没收了她的头面衣服,只叫她跟着家人媳妇在厨房上灶,不许他管事待客。此事表过不题。
西门庆在后边,支使玉箫叫了宋蕙莲,背地里亲自问她。
这婆娘便道:“啊呀,大官人,你老人家说的都什么呀,他是没有这个话的。我就替他发个毒誓。
他酒一共就喝了两杯,借他七个头八个胆,敢背地里骂大官人?
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
他靠哪里过日子的?大官人,你不要听信别人言语。我且问大官人,听谁说的这个话?”
那西门庆被婆娘一席话儿,呛的闭口无言。
后来被问的急了,说:“是来兴儿告诉我说的。”
蕙莲道:“来兴儿因大官人叫俺家来旺儿负责采购买办,说俺们夺了他的差事,不能在中间拿好处了,结下这仇,有机会就平空血口喷人,大官人就信了。
若他真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饶不了他。
大官人你听我的,不要叫他在家里,给他几万块本钱,叫他赶紧的,远走他乡,做买卖去。
他出去了,早晚大官人和我说说话儿也方便些。”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心肝儿,你说的是。
我有心要叫他上东京,帮盐商王四峰讨蔡太师人情,等回来,还要押送生辰纲去,只因他才从杭州回来,不好又派他去,本来打算叫来保去的。
既然你这样说,我明天打发他去就是了。
再回来,我叫他领一千万,同主管到杭州贩买绸绢丝线做买卖。你意下如何?”
来旺儿老婆心中大喜,说道:“大官人若这样才好。”
正说着,西门庆见无人,就搂她过来亲嘴。婆娘意意切切,两人咂做一处。
妇人道:“大官人,你说送我鬏髻,怎的还不替我编?这时候不戴到几时戴?只叫我成日戴这头发壳子儿?”
西门庆道:“不打紧,到明天拿八万块,到银匠家替你拔丝去。”
西门庆又道:“怕你大娘问,你怎生回答?”
妇人道:“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她,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她怎的?”
当下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分散了。
到了次日,西门庆在厅上坐着,叫过来旺儿来:“你收拾衣服行李,明天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到东京央蔡太师府上讨人情。等回来,我还打发你到杭州做买卖去。”
这来旺心中大喜,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采买一应物资。
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报告金莲知道。
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阁楼内,走到那里,没见西门庆,只见陈敬济在那里封礼物。
金莲便道:“你爹在哪里?你打包的是甚么?”
敬济道:“爹刚才在这里,到大娘那边点数盐商王四峰的钱去了。我封的是送往东京蔡太师府上的礼。”
金莲问:“府里打发谁去?”
敬济道:“我听见昨日爹吩咐来旺儿去。”
这金莲才要下台阶,往花园那条路上走,正撞见西门庆拿了钱回来。
金莲把西门庆叫到屋里,问他:“明日打发谁到东京去?”
西门庆道:“来旺儿和吴主管二人同去。有盐商王四峰一千万办事的现金,因此多派去两个人。”
妇人道:“随你心下,我说的话儿你不听,到听那奴才贱人的一面之词。
她随问怎的,只护他自己的汉子。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左右这破烂老婆丢给你,坑了你这笔钱,拐了随便去哪里潇潇洒洒,看到时候哥哥两眼儿空哩。
你的钱白丢了就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万礼金,你是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不怕你不赔他。
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
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
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那么多眼睛防范他。
你打发他到外边去,他挥霍了你的本钱,你还说不得他。
你若要他这奴才的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的离门离户。
常言道:剪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用再担心了,他老婆对你也死心塌地。”
一席话儿,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正是: 数语拨开君子路,片言提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