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反其道而行 (第2/2页)
她找个巴拉她找?
景泽阳咬着牙:“唐南雁,你能不能少管闲事?”
“可以,就看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他妈……
看着唐南雁虚晃了一下拳头,景泽阳顿时就泄了气。
打又打不过,总不能找大人告状吧?真告了,说不定还得多挨一顿: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天天被个丫头捶,你丢不丢人?
他深呼一口气:“好,你问!”
“不是问了吗,你为什么没上班?”
嘁,你还不如直接点:我为啥整天跟着林思成打转?
“王三叔安排的!”景泽阳没提秦若之和他堂姐,指了指林思成,“没想到吧:“名师出高徒!”
谁,王三叔,王齐志?
唐南雁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几丝狐疑:不大可能吧?
按长辈们的说法:王家就数老三最不靠谱,整个一混不吝。随心所欲,啥都不在乎,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当然,肯定比景仨儿要强的多,至少不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但要说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总觉得不大可能。
其它不说:为什么局里培训,不直接请王齐志过来,而是请他的学生?
这是其一,其二:性格。
把眼前的景泽阳的性格放大一倍,就是年轻时的王三叔,这样的性格,教不出这么沉稳内敛的学生。
思忖间,几个人穿过人流,又拐过几个瓷器和旧书摊。
大致一扫,看摊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林思成就没有停。
就这样慢慢的逛,走着走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钻入鼻端。林思成顿住脚步,目光扫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摊。
摊上杂物横陈,一件造型古朴、隐隐透着温润光泽的犀角杯混在一堆破烂里。
杯子不大,呈深沉的棕褐色,杯身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表面裹着一层厚重的包浆,显得古意盎然。
关键的是,那股似有似无的药香。
更关键的是:这一只,和明定陵(万历皇帝墓)出土,如今珍藏在故宫中的赤霞杯有什么两样?
林思成叹了口气,看了看窝在躺椅里,看似假寐,实则透过眼逢观察他们的老人。
“老板,这个杯子能不能看一看?”
老人微微抬眼,捋了捋山羊胡:“自己拿?”
挺随性啊?
但别怀疑,他跟你玩的就是逆反心理。
林思成点点头,把犀角杯拿在手中。
他当然知道这一只假的,他只是好奇:为什么能这么像?
入手后敲了敲,林思成心中一定:原来只是看着很像?
不论是触感,嗅感,乃至听觉,都天差地别。但这是他见过真品,而且研究的相当深入的前提下。
给普通人,乃至于像赵师兄、老师那样的半高手,咋看咋像真犀角。
同样只是一眼,林思成又放了回去。
原本极为淡定,一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的老板睁开了眼睛:“没看上?”
林思成不置可否:“还行!”
一听还行,老人坐直了腰。
在其它地方,还行代表的意思可能依旧是“还行”,但在这儿,是明着告诉你:你这东西不对。
这倒稀奇了,看过这东西的人多到数不过来,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自信,这么笃定的。
他站了起来,掏出烟盒递了一根。别说,烟还不错:硬中。
“小哥儿,讲一讲,哪里还行?”
林思成叹了口气
别看人家是骗子,却知道学习,更明白与时俱进。
哪怕心里在怀疑:这小子嘴上没毛,懂个鸡毛?但还是抱着宁杀错,别放过的心态:万一这小子看出点什么来了呢?
所谓技多不压身,下次仿的时候,至少知道怎么改进……
转着念头,他摆摆手,指了指杯子:“烧的时候硝太重,有味儿。”
“咦?”
老人僵住,好久才回过神。
他郑重其事抱了抱拳,又拿过一支马扎:“得请教请教!”
但林思成没动。
老人想了想,掏出了钱包:“得教学费是吧?”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镜,包括景泽阳、许琴、唐南雁,以及方进。
不夸张:他们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林思成哭笑不得:得混到什么份上,才犯得着给一造假的骗子指点?
他摇摇头,“我先请教一下:这是哪的驴蹄子,咋这么大,这么长?”
老人猛的往后一仰,活见鬼一样,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同行?”
“干这个的到不了这儿来,我就是纯好奇!”林思成又指了指杯子,“你先说这是哪儿的驴,我再给你说两个破绽。”
老人深信不疑。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驴蹄子,而非水牛黄牛牦牛角,这人绝对是个内行中的内行。
怕人听见,他压低声音,吐了一个字:“藏!”
稍一思索,林思成恍然大悟:好家伙,藏野驴?
仿造这么一只杯子,光是成本就是十好几万。怪不得半遮半掩,欲擒故纵,摆一堆破烂中间?
他点点头:“酸味太重,烧的也太狠,冰裂纹太深,竹丝纹(犀角特有纹路)太粗……泡的时间太短,染色剂不匀。”
“还有,只煮了一个对时,煮的不彻底:腥膻味太重,甚至还有尿味和驴粪味!”
老板浑身一震,惊为天人。
这些破绽确实有,但他敢保证:别说藏家、玩家,叫十个专业鉴定角器的专家,其中的八个至多也就能看出其中的其一点。
剩下的两个可能会看全,但绝对不会这么快。给他算短一点:少于一个小时,老板敢把这只杯子嚼着吃了。
他忙从袖子里一摸,掏出一串奶白色的珠子,又往下一揖。
珠子挺大,也挺白,就是有点儿新。
不是老物件,算是手工艺品:砗磲。
国内虽然早就禁止捕捞,但东南亚却没禁。所以不算很贵,这么一串,成本价差不多千儿八百。
林思成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
老人满脸堆笑:“您帮帮忙。”
“办法我肯定没有,顶多再给你指一点!”
老人腰弯的更低了:“您说!”
林思成把珠子接在手里:“别用来凤藤泡了,这东西黄酮含量确实高,确实可以骗过普通藏家,以为是古代宫廷御医炮制的真犀角。
但给老中医,一眼就能识破:这玩意,到八十年代才发现,九十年代才列入中药目录……古代哪有这东西?”
老人猛的怔住:他一造假犀角杯的,哪知道什么是新中药,什么是老中药?
能知道来凤藤,他不知交了多少学费,费了多少功夫?
愣了好久,直到林思成转身离开,老板才回过神。
看着林思成的背影,他拱起手,又往下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
这何止是内行,这他妈是高人啊……
林思成盘着串,八只眼睛不时的往后看一看,然后再看看林思成。
直到这会儿,他们才想明白:那只犀角杯是驴蹄子仿造的。但破绽太多,被林思成一一识破。
那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又感念他指点,所以给他送了只串。
说实话,除了方进,其他三位没少逛潘家园,但今天这一出,真就是第一次见。
再看那位老人,他们都走出了十来步,还双手抱歉,目送着林思成离开。
一时间,唐南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问。
跟了好长一截,她终是没忍住:“林老师,他们用的驴蹄子,是不是从青藏偷猎来的?”
“擦边造个假古董,犯不着冒那么大风险。国内管得严,国外却松的一塌糊涂,就像这只砗磲珍珠串……他造那只杯子的蹄子,应该是雇人到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猎杀,当场炮制……”
稍一顿,林思成笑了笑,“唐警官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个吧,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给骗子支招?”
被道破心思,唐南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点点头。
委实是林思成给她留的印象太深刻:能独闯虎穴,嫉恶如仇的人,更能无私奉私,把压箱底的绝招教给警察的人,不可能为了这么一只串儿,教骗子怎么骗更多的人?
她一时拐不过弯:前后反差太大,总不能是人格分裂吧?
“放心,那些问题,我不说他也知道。关键的是,他一个都解决不掉!”
林思成转着串儿,“犀角杯之所以有药效,关键点就在于活割。驴蹄子自然没药效,但想要仿品像犀角一样血泌深入角质层,同样要活割,而且要现割现炮制……”
“在平原当然无所谓,但在高原地区,开水最多烧九十度,别说煮二十四小时,他就是煮一个月,也去不尽腥膻味。”
“其次,驴蹄子颜色太深,基本都是黑色。而颜色最深的犀角,也只是接近深褐色。想要把仿品的颜色弄浅,就必须拿酸烧。但不管是什么酸,必然会留味,必然会造成粗深的龟裂纹,而非自然的竹丝纹和冰裂纹……”
唐南雁恍然大悟:林思成压根就不是指点,而是反其道而行,把那摊主往黑道上指。
那人越是信以为真,就越会往深里琢磨。而他琢磨的越深,他那杯子就造的越假……
哈哈……原来还能这么干?
顿然,两只俏眼里放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