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铁幕垂河(二) (第2/2页)
这就像是一个邀请,一个让双方骑兵远离战场缠斗厮杀,无论胜负都无法干涉到正面战场胜负的邀请...山隘的攻防骑兵从来不是主力,当上京道的辽军决定依托山隘防守的时候,他们就没有了拒绝这种邀请的可能性!
果然,只是迟滞了片刻,那冲入战场的辽国精锐骑兵就与草原轻骑合兵一处,顺着幽燕铁骑冲锋的方向,缠了上去,这一片平原足够双方骑兵来一场实打实的正面对垒,至于到底是谁将谁绞杀...辽国骑兵胜在士卒精锐,兵力更甚,而幽燕铁骑则是有着火器之利,双方不相上下,而且骑兵厮杀往往需要转战数里甚至数十里,拼的便是哪一边阵型先散乱或者马力将尽,所以唯一可以预见的是,无论哪一边的骑兵胜出,都已经没办法干涉到正面战场山隘攻防了。
原本纷乱起来的战场随着双方骑兵的游离瞬间空旷了起来,而此时重甲步卒也终于抵进到了山隘口,外围的盾阵不仅没有撤下反而举得越发严密,因为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三排倒刺木栅,以及无数覆草伪装的陷马坑,而在更远处,成片举起的长弓与严阵以待的辽军士卒,则是已经拉开了弦。
“放!”
隘口前沿,镇守阵地的辽将冷喝一声,成片的箭雨便朝着冲近的重甲步卒覆盖而去,在有着盾阵的前提下,这种箭雨能造成的杀伤始终有限,然而那成片的倒刺木栅与陷马坑却是绕不过去的障碍...所有辽人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这些悍勇至极突进了半片战场,终于杀到眼前的魏人,会怎么选?
答案是,撞上去。
离得最近的辽人似乎都能清晰看到那魏军最前方数百壮士眼中的决意...说来离奇,从北境军制改革的第一天,从这些精壮男儿应征入军的第一天,无论是北境的靖王府还是后来搬迁北上的朝廷,其实都已经没有再刻意地去宣扬国仇家恨,换做许多年前,当那些老弱病残还在军旅里的时候,或许还需要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你要打仗,要去死,要为魏辽之间的局势稳定而送命...
但现在不用了。
对于每一个参军的人而言,他们最经常听到的话只有一句,他们之所以能每天不用劳作便能吃上饭,是因为后方有无数百姓在供养,袖手高作,刮风下雨也不少得军饷半分,偶尔行军,官道上的百姓还会送水送粮,瞪着大眼睛的孩子看着他们令行禁止的模样和统一的甲胄,说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
人啊,从来都不害怕去死,每一个魏国边军的士卒都明白,魏辽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去,而战场从来都是要死人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意义...现在能死得有意义么?在这场决定魏辽国运,决定天下归属的战争里?
大概是有的。
“轰!”
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浪在山隘爆发,千余重步兵迎头撞上隘口的防御设施,盾阵抵住覆盖关隘通道的漫天箭雨,长刀划破凝滞的空气,倒刺木栅被推翻,陷马坑被填平,还活着的人拼命地向前向前向前,重甲陷阵营以巨盾顶在前方,盾面蒙湿牛皮防火箭,后方辅兵持长杆钩镰枪,匍匐勾拉陷马坑表层草席,清出五条通道,后方的士卒立刻上前,用狰狞到扭曲的脸迎上那些惊骇欲绝的辽人。
“冲进去!”
握着刀的步卒统领丁良弼身先士卒,他虽然不是最早冲入宽约百丈的隘口的那批人,却选择站在了最显眼最能让全军士卒都看到他的位置,几个亲卫死死顶着盾护着他在箭雨中立足,冲到这里,已经不需要什么战术了,丁良弼抹了一把被箭矢擦破额角以至于流了满脸的血,嘴里的嘶喊只剩下重复的:
“杀!杀!杀!”
面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守在关隘口的辽军几乎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混乱,弓弩手们迅速后退,密集的箭雨出现空档,当魏军用人命换来这最惨烈的三百步,那些提着刀的辽军步卒就不得不上前换命了。
狭窄的隘口在这一刻猝然爆发了最为惨烈的肉搏厮杀,因为地形,双方接战的人数始终有限,顶在最前方的是最精锐的士卒,战死之后自然有人接替位置接着挥刀,山上有辽人继续放箭,而数千神机营也摆出三段击阵型,抵近至八十步,集中齐射。
人命如同野草般廉价,刚一接战,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这一刻的山隘口似乎真正意义上成为了绞肉机,血肉的碾阵能让每一个亲眼见到的人都为之动容,过万的重甲步卒做到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横跨整片战场,几乎打穿了整个山隘阵地的隘口!
轮番陷阵,以命换阶,这场战争就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阴谋什么算计的味道,到了这一刻,到了魏辽底牌尽出,决一死战的这一刻,双方真正能摆到台面上的,只有人命!
而后方,那已经列阵的魏军前军与中军,也在重甲步卒陷阵的那一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