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广东之富 (第1/2页)
“若不是顾念你们昔年出兵助官军平叛,如今又岂会给你们这大好机会?”
广州南城外,解经傅看着这嘉靖四十四年后才加建的南关新城,顿了顿之后坚定地说:“将来不会再借助尔等之力了!”
艾德嘉已经习惯了解经傅的强势和雄心勃勃的模样。
那时候的事与艾德嘉无关,但他知道,这位大明皇帝陛下亲自派出的大臣说得没错。
嘉靖四十三年年初,潮州饶平拓林澳这个海防道营寨里的四百东莞水兵闹饷。这饷,闹得名副其实,确实是他们已经被克扣太多。数月无银无粮的情况下,又被将官要求调动到他处,仍不补发及拨给行粮。
于是先是哗变,而后又联络了附近贼寇、私盐贩子,以要粮为名一路打到了广州城外。
能有这个战果,原因很复杂。总之,他们虽然攻不破广州城,但整个广东震动是免不了的。那个时候,这边的总兵正是俞大猷,但他在沿海剿倭备倭。当时的两广巡抚,又在剿另一伙山寇。最终,葡萄牙人出了一些兵“自外洋入”,再加上紧急调动的一些其他兵力,才把这场拓林兵变迅速压了下去。
次年,广东开始营建南关新城,加强城防体系。
解经傅在参谋院任海事参谋,这场暴露了广东海防道体系脆弱的兵变当然是一个研究案例。
正因为葡萄牙人帮了广东一把,所以才得到了许可暂住于澳门,并且市舶司给了他们抽税政策。按例应该是两成,折半只抽一成。
葡萄牙人在这里的贸易已经享受了三十余年的抽税优惠,所以解经傅毫不犹豫地收了他们在澳门上已经建设好的不动产。
虽是叛兵,但那也只是地方卫所荒废,从民间选募的营兵。他们愤而闹饷,确实事出有因,只不过这都是当年的糊涂账而已。
于他内心而言,这些西洋人毕竟还是杀了汉民。
“钦差大人!”
前方不远处,身着朱袍的广州知府笑着迎了过来。
“起东,你我同科,称字便可,何须如此?”解经傅也上前去与他见礼。
“仲说自东莞坐海船径去香山,小弟这些日子愁苦不已啊。府内诸县,人心不安。”
解经傅哈哈大笑:“多虑了,多虑了。我为枢密院之臣,又岂会涉民政?放心,并无其余差遣。只是忝任海事参谋,自当先巡视一下沿海府县海防。”
“仲说能担此重任,可见并非无因。勤慎之处,小弟远不及啊。请!”
“起东若不是登科之后痛失慈母,守制了三年,不然如今也该在京里了,何必自谦?”
广州知府,泰昌元年的进士刘宗周。
登科之时,他才虚岁二十四。在进士圈子里,这当然算是“少年得意”的。
只不过当年就遇到了母亲的丧事,因此直到泰昌四年才开始授官。如今才五六年,他已经是广州知府,当然算进步神速。
原因在于刘宗周学问上十分有天赋。皇帝有了格物致知论后,刘宗周当然也关注这新出来的学问观点。也许因为他当时还没到三十岁,比较容易接受新观点,因此连写了数篇文章,其中还有刊载于《学用》朝报的。
谁都知道《学用》朝报都是要皇帝过目的,刘宗周当然是简在帝心。
因此,去年刚刚虚岁三十三的刘宗周就到了广州任知府。
两人走在前面,解经傅问了一句:“广州府人心不安,并不只是因为我没先到府城吧?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刘宗周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仲说兄知道,我是绍兴府人。我既然能听说一些消息,自然也有很多人能听说到这消息。”
解经傅微笑了一下:“不打紧。陛下岂不知绍兴师爷之名?既然能让你们听说,那就是想让你们听说。”
“……这么说,市舶司果真要移到……那南都?”
“这我就不方便说什么了,枢密院只涉军政。”解经傅看着他目带深意,“只能说命你来任广州知府,应该是陛下和朝廷相信以你之才能担此重任。学以致用,广东大有可为。”
“小弟斗胆,可否不叙官阶职差之别,仅以私交教我?”刘宗周认真问道,“若皆是为国为民,应当不算兄台涉了民政吧?广州府多少生民,十八甫都仰仗市舶司过日子。”
“那今日就先游一游十八甫,今夜一叙别情,如何?”
“求之不得!”
刘宗周放下了心来,迎了钦差入城,先办了公事。
解经傅提前到广州来,就是广州这里诸藩朝觐、海贸博览会及万寿盛典的军方筹备负责人。
广东都司、广东提刑按察使司海防道、广州府衙三班,许多事都需要安排。
现在算是正式打了照面,开始做准备工作。
而两人口中的十八甫,则是西关城的商业区。西濠涌十里河道,源自古兰湖,汇入珠江。沿河两岸,自北向南就有八个小码头,每个码头附近都聚为一个小村镇。
到了第八甫后,又折向西,只沿大观河分布。这大观河是一条运河,南北又排布了一共十甫。
这第十八甫旁,就是怀远驿。
“轲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千家万家室。”怀远驿大大有名,因为它背靠市舶司,腹地又有十八甫做支撑。
其兴盛,更可追溯到唐宋时。海贸一直都有,藩邦海商到了广州,往往要等到风向转变再回程,因此可能在广州呆上数月不等。宋时嘉佑年间,这里就有个海山楼专门招待外商;后来,这一带才形成了怀远驿。
大明驿站很多,但其中三个驿站很特别。福建来远驿、浙江安远驿、广东怀远驿,恰是三处市舶司所在,兼具开展贡舶贸易。
嘉靖元年,福建、浙江市舶司一度关停,只保留了广东市舶司“一口通商”,这里更是得到爆发式发展。
在这怀远驿和十八甫一带,一时不知有多少新牙人出现,作为不熟悉大明情况的外商与大明本地之间的沟通渠道。如果一切仍旧继续发展下去,他们后来有了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其中佼佼者以“广州十三行”名留历史。
刘宗周就住在府衙里,夜里是家宴,主客仅二人。
“西关十八甫不必说,南门之外,东西还绵延近十里。人烟辐辏,货贿山积,店铺无算。这都是市舶司之功。”刘宗周叹了口气,“不知仲说兄可读过叶中甫那《游岭南记》?”
“读过。”解经傅点了点头,“起东可是想说,广州商都颇讲信誉那一段?”
“正是!仲说兄博闻强记,实在佩服!”刘宗周先敬了一杯酒,随后继续道,“叶中甫屡试不第,并非什么交游广阔、声名显赫之人。一生纵游吴越,北历燕赵,东到福建,南入岭表,见闻不可谓不广。”
“我是因他那《平倭策》,这才又寻了寻他的其余著述。《贤博编》里,确实有各地见闻。陛下也读过,还命人置入通政学苑各地方书库里,以备阅用。”
两人说的是嘉靖元年出生的徽州人叶权。
这人和徐霞客倒有点像,喜好旅游,也写了不少游记,汇聚成一个《贤博编》。在这之中,有一篇《游岭南记》,对广州大夸不已。
其中就有一句感慨:广城货物市与外江人,有弊恶者,五七日持来皆易与之,非若苏杭间转身即不认矣。
一时之间,广州民风淳朴、商人极讲信誉,与苏杭奸商转身不认账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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