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慈,不掌兵! (第2/2页)
比如社会法律当中,同样都要死的斩、死二字,前者指腰斩,后者则不限死亡方式。
若是家里有点钱,坐‘死’罪的犯人,完全可以争取到吞金、毒酒、白绫等当下普遍公认‘不太痛苦’的体面死法。
当然,前提是尸体仍旧可以验明正身,不能被毁容。
而坐‘斩’者,自然是被限定了死亡方式,只能是大庭广众下被腰斩,身体断成两截都还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得痛苦的阴暗爬行一段·····
在军法当中,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同罪名之间,哪怕同样是个‘死’字,其严重程度也大有不同。
比如:临战怯敌当斩,一般就是在战场上由督战队顺手砍了。
而逃兵,则是必须把人抓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活着就杀鸡儆猴震慑全军,死了也得把尸体或首级挂在营门外风干。
而失期当斩的‘斩’却是军法中最严重的一种死法——集体连坐!
就那此刻,郅都所部三万三千余先锋将士来说,真要失期,那真就是三万三千多项死刑判决!
当然,或许有戴罪立功,功过相抵的可能。
可即便是功过相抵,也不会是直接不赏不罚,而是先治罪下狱,而后再因功获得赦免,一码归一码。
所以,眼下的状况,对于郅都身边这群将官而言,往大了说,是可能要因为失期而贻误战机,辜负长安朝堂,乃至汉室数千万苍生黎庶的殷殷期盼。
往小了说,这也是关乎自身身家性命,以及麾下将士生死、荣辱的事······
“莫如,今夜早些拔营,明早多走一段?”
有人试探着提出建议,却被郅都当即否决。
“不可。”
“昼伏夜出,乃我部此行进军之铁律。”
“天不黑透不得拔营、破晓之前务必止步,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事。”
“——尤其今晚拔营,便要过大河了。”
“到了对岸,那就是在高阙脚下、在匈奴人眼皮子底下行军。”
“更要小心谨慎才对,怎可为了不失期,而粗心大意?”
闻言,众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再无第二人开口。
这怎么搞?
晚上赶路来不及;
白天又不能赶路。
在场的各位又不是神仙,创造不出除白天、黑夜外的第三种天时。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心绪却也愈发沉重之际,郅都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开始逐渐在众将身上扫过。
而后,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便被郅都摆在了众人面前。
“白昼行军,确实不可。”
“但若有大雾遮掩身形,或许,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郅都这话一出,众将眼睛无不是滴溜溜直转,很快便想透了其中关节。
——对啊!
之所以要昼伏夜出,不就是因为夜晚漆黑,能见度低,可以遮掩先锋大军行踪嘛?!
那白天加上浓雾,不也是和黑夜一样的低能见度,低可视度条件?
尤其比起黑夜的伸手不见五指,在白天的大雾中行军——尤其是涉冰渡河,先锋军将士还起码能看见脚底下。
再者,即便是大雾天,白天的温度,也终归会比黑夜高出不少。
诚然,就算有差别,也不过是两种不同程度的刺骨阴寒。
但对于此时的先锋军将士而言,涉冰过河的过程中,每多一丝温暖,就可能会多一分顺利抵达对岸,参加这场高阙之战,而非在开战前非战时减员的可能。
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将士们的体能。
——昨晚,将士们已经走了一夜。
趁夜行军,让将士们身心俱疲,精神紧绷,同时还无时不刻在遭受寒冷天气的摧残。
眼下,如果要强行发动将士们,在连续进军一整夜后,再无缝衔接个一白昼?
“将军。”
“莫如,今晚过了河,早些歇下——如夜半而歇之类。”
“如此,将士们得后半夜休整,明日再于白昼行军于大雾之中,或还不至于力竭······”
照理来说,这个建议其实比较中肯。
——现在先休息。
今晚天黑后出发,只走前半夜,后半夜休息。
等明日早晨,将士们起码休息了半晚,体力多少也恢复一些了再走,而不是现在,在将士们临近体力极限的时候走。
话音落下,众将不由纷纷点头,对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表示认可。
不料人群中央,郅都再次摇了摇头。
“明日,或许会有大雾,或许没有。”
“如果没有,那明日白昼无法行军不说,今夜,还会少走半晚。”
“——眼下,我部是或许会失期。”
“可一旦选择明日白昼,又偏明日无大雾,那我部,便是必定失期了。”
郅都话音落下,众将再度默然。
确实如此。
即便天气预测技术再怎么高超,众人也说不准明日是个什么天气。
——事实上,众人甚至都说不准今晚的天气,乃至于今天下午是否还是阴天、雾天。
大家都只是根据经验和仅有的知识,大致预测一个可能性较高的结果。
料敌从宽。
为了避免被意外状况打乱,或许,也只能这么做了······
“既然都想明白了,便去传将令吧。”
“——天明时分,一旦确定大河冰面有大雾,便以屯、曲为各,分批涉冰过河!”
“抵达对岸后,绝不可擅自走动,更不可言语交谈!”
一声令下,众将只一脸沉重的拱起手,默然领命而去。
——郅都这一道命令,会让先锋大军多死很多人。
很多本不该死的人会死,很多本可以死在高阙墙头的人,会死在高阙外冰冷的河面。
但这,就是战争。
义不掌财,或许有待商榷。
然慈不掌兵,却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