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血火 (第1/2页)
民国二十六年,深秋的金陵城被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喘不过气。济世堂的雕花木窗棂上还留着昨夜秋雨的水痕,周明远正将最后一味当归捻进药臼,铜杵撞击陶壁的闷响里,混着远处隐约的防空警报声。
“周先生,城南又炸了!”药铺伙计小四抱着药箱撞开竹门,粗布短褂上沾着褐色血渍,“张记布庄的掌柜被弹片削掉半条胳膊,他婆娘跪在街心哭着求您去看看!”
周明远放下铜杵,指尖在药柜第三层摸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抽出油纸包好的三七与血竭,袖口滑落的银表链在晨光里闪了闪——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表盘内侧刻着的“济世”二字已被岁月磨得发亮。
“备车。”他淡淡吩咐,灰布长衫下摆扫过满地药渣时,露出的白袜脚踝处,隐约能看见几道浅淡的疤痕。
小四刚把那辆半旧的自行车推出门,凄厉的空袭警报突然撕裂云层。周明远仰头望向东南方,三架漆着太阳旗的轰炸机正像秃鹫般盘旋,机翼下的阴影掠过总统府的琉璃瓦,投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蠕动。
“先生,躲躲吧!”小四拽着他的胳膊往巷子里钻,却被周明远反手按住肩膀。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按在小四肩胛骨的穴位上,让少年瞬间定在原地。
“弹着点在夫子庙方向。”周明远从药箱侧袋摸出听诊器,银质探头在掌心焐得温热,“张掌柜在仙鹤街,我们绕秦淮河走。”
自行车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泥点糊在周明远的长衫下摆。他避开惊慌奔逃的人群,在一处炸毁的宅院前猛地刹车——断墙下躺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右腿被横梁压住,校服裙摆已被血浸透。
“先生……”小四的声音发颤。
周明远没说话,跪在瓦砾堆里扯开少女的裤管。伤口边缘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他指尖在伤口上方两寸处快速点按,随即从药箱取出七根银针,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咬着。”他将自己的袖口塞进少女嘴里,银针精准刺入血海、足三里等七处穴位。当最后一根针落下时,汩汩流出的鲜血竟奇迹般减缓。
“动脉没断,只是碎骨划破血管。”周明远抬头时,正看见少女涣散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那张常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线条冷硬如手术刀,“小四,去前面绸缎庄借块门板。”
敌机的轰鸣声渐远,周明远蹲在地上给少女固定断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粗嘎的笑。三个穿黑绸短打的汉子堵在巷口,为首的刀疤脸把玩着黄铜指虎,露出黄黑的牙齿:“周大夫好兴致,都这时候了还救死扶伤?”
是青帮的人。周明远捏着夹板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刀疤脸腰间的枪——不是正经货色,枪管上的锈迹说明至少三个月没保养过。
“王堂主有何指教?”他缓缓站起,药箱的铜锁在腰间轻轻晃动。
刀疤脸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皇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咱们兄弟也得吃饭不是?这一片的商户都交了‘平安费’,就你济世堂特殊?”
周明远低头看了眼还在发抖的少女,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这里是药铺,不是商铺。”
“少废话!”旁边的矮个子抽出短刀,“要么交五十块银元,要么让你这破药铺跟刚才那宅院一个下场!”
五十块?周明远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去年冬天他给贫民窟的孩子治风寒,整个腊月的收入也不过三十块。这些人显然是趁火打劫,笃定他不敢声张。
“银元没有。”他弯腰合上药箱,锁扣“咔哒”一声轻响,“但我这里有新配的伤药,专治刀枪棍棒的跌打损伤,王堂主要不要试试?”
刀疤脸愣了愣,随即爆发出狂笑:“这小子是吓傻了?给我砸!”
矮个子挥刀砍向药箱,周明远却像脚下生了风,侧身避开的同时,手肘狠狠撞在对方肋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矮个子疼得蜷缩在地,短刀脱手飞出,插进旁边的土墙。
另一个汉子刚拔出匕首,就被周明远反手扣住手腕。他的拇指精准地按在对方的阳溪穴上,那汉子顿时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匕首“当啷”落地。
刀疤脸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去摸枪。周明远却比他更快,从药箱里甩出个油纸包,正砸在刀疤脸脸上。纸包破裂的瞬间,白色粉末弥漫开来,刀疤脸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这是……什么东西?”他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浑身发软站不起来。
“麻药。”周明远捡起地上的短刀,用布擦去上面的泥,“足量能让一头牛睡上一天,你们三个分着用,刚好到明天天亮。”
他将昏迷的青帮喽啰拖到废弃的柴房,用断裂的麻绳捆结实,又往他们嘴里塞了抹布。返回巷口时,那穿学生装的少女正睁大眼睛看着他,刚才的恐惧里多了几分好奇。
“多谢先生。”少女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我叫林雪薇,北平医学院的。”
周明远动作一顿,重新给她检查固定带:“北平来的?”
“嗯,暑假回南京看外婆,没想到……”林雪薇咬着嘴唇,眼圈泛红,“先生您的针法好特别,跟我们学校教的解剖学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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