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撬动铁板的杠杆 (第1/2页)
夜色如墨,凉州官驿之内,一盏孤灯如豆。
裴文、宋岩、钱枫三人围坐在灯下,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本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陈旧账册上。这本薄薄的册子,此刻重逾千斤,是他们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丙三库房……军械物料出入账。”裴文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潦草的字迹,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脾气火爆的宋岩此刻却冷静了下来,他皱着眉头问道:“只有一本账册,如何能定李莽和孙志的罪?他们大可以推说是库房管事记错了账,或者干脆来个死无对证。”
“宋大人所言极是。”户部主事钱枫也面带忧色,“这本账册本身,或许能证明库房有问题,但要从库房牵扯到都尉和侍郎,证据链还远远不够。更何况,这账册来路不明,在公堂之上,其效力也要大打折扣。”
他们的担忧,正是官场老吏的经验之谈。一个孤零零的证据,在强大的利益集团面前,很容易被消解得无影无踪。
裴文却没有丝毫气馁,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仿佛一位棋手,终于等到了对手露出的第一个破绽。他想起了那位“先生”在课堂推演中所说的——“信任,才是撬动这块铁板的唯一杠杆。”
而这本账册,就是那个递来杠杆的人,对他表达出的第一丝信任。他绝不能辜负。
“二位大人,我们不能只把这本账册当成‘证据’。”裴文的声音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们要把它当成一张‘地图’。一张通往真相,也通往更多‘盟友’的地图。”
他将账册翻开,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
“你们看这里,”裴文指着其中一页,“景昭三年秋,出库‘百炼精钢’五百斤,用途:打造骑兵营佩刀。入库‘民用熟铁’一千斤,用途:修缮农具。这笔记录,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是,我打听过,军中佩刀的损耗,远没有这么大,反倒是那段时间,凉州城最大的铁匠铺‘张氏铁行’,突然挂牌售卖一批‘据说是从京城运来的上好精钢’。而‘张氏铁行’的东家,是李莽的小舅子。”
他又翻到另一页:“这里,景昭四年春,出库‘南洋上等硬木’三百方,用途:修补城防器械。可据我所知,那年春天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城防器械也无大规模损坏。反倒是工部侍郎孙志,在城外的庄园里,新盖了一座完全由硬木搭建的观景楼。这三百方木头,怕不是都用来给他观景了。”
“还有这里,克扣士兵冬衣的棉布,换成廉价的芦花;将朝廷调拨的药材,换成发霉的陈货……桩桩件件,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裴文的声音越来越冷,“这上面每一个字,背后都浸着普通士兵和民夫的血汗。这不仅仅是一本贪腐的账,更是一本罪恶的账!”
宋岩和钱枫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发凉。他们没想到,这本小小的账册里,竟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黑幕。
“这本账册,不能立刻拿出来。”裴文做出了决断,“我们一旦出示,李莽他们就会立刻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个冒死送来账册的人,必死无疑。我们不能让第一个信任我们的人,就此寒心。”
“那我们该怎么办?”宋岩问道。
“按图索骥,精准打击。”裴文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明天一早,宋大人,您以御史的身份,直接带人去查封‘张氏铁行’,理由是‘涉嫌偷漏税款’。钱大人,您以户部的名义,去孙志的庄园丈量土地,核查田产,理由是‘清查全国隐田’。这两件事,都是我们职权分内之事,他们找不到理由阻拦。”
“我们不去碰粮道案,不去碰军械案,就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小事,去敲山震虎。我们查封铁行,不是为了查税,而是为了保护里面的账本和工匠。我们丈量田产,也不是为了查田,而是为了让孙志明白,他的老底我们已经开始摸了。”
“而我,”裴文深吸一口气,“会继续施粥,继续登记民夫。同时,我会放出风声,就说‘联合查勘小组’已经掌握了部分官员贪腐的关键证据,不日将有大动作。我要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开始恐慌,让他们内部出现猜忌和裂痕。”
这一套组合拳,有明有暗,有打有拉,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宋岩和钱枫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同僚,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这已经不是在办案了,这是在用阳谋,下一盘大棋。
他们不知道,这套“外围施压,中心开花,制造恐慌,分化瓦解”的策略,正是数日前,在千里之外的冷宫“作战室”里,那位林先生对着地图,为学生们推演过的标准战术之一。
深夜,都尉府。
李莽听着亲信的汇报,脸上的刀疤在烛火下扭曲着,显得愈发狰狞。
“施粥?登记民夫?”他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妇人之仁。由他们去折腾,我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然而,第二天上午,当“张氏铁行”被御史台的人贴上封条,下午,户部的人出现在孙志的庄园门口时,李莽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三个京城来的文官。他们没有一头扎进粮道的案子里,反而像三条经验丰富的毒蛇,开始从最意想不到的外围,向他们这条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发起了攻击。
一个更让他感到不安的念头浮上心头。他们……是怎么知道“张氏铁行”和孙志的庄园有问题的?这两个地方,与粮道案毫无关联,账面上也做得干干净净。
除非……有人告密!
想到这里,李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机。那个孤零零立在布告栏旁的“登wen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传令下去。”他对着阴影里的一个亲信低声说道,“盯紧所有靠近布告栏和官驿的人。尤其是那些领了粥、登了记的贱民。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要主动出击,将那只敢于伸出头来的“蚂蚁”,狠狠地碾死在自己脚下,以儆效尤。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凉州的街头巷尾,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第十九章帝王之怒与先生之忧
当凉州城被血腥和肃杀笼罩时,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也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了京城晏辞的御案之上。
密报只有寥寥数行,却字字泣血。
“王二麻子,无辜惨死。民心惧散,事态危急。臣已动用密旨,亲率禁军,围都尉府。不成功,便成仁。臣,裴文,泣血叩首。”
晏辞看完,捏着纸条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一片青白。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引爆,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好!好一个李莽!”
他猛地将手中的纸条拍在桌上,御书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王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地抵着冰凉的金砖,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盛怒。那不是平日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而是一种被触及了逆鳞的,真正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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