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雨欲来 (第2/2页)
这话说得客气,却透着蹊跷。
太后昨日刚召见过她,赏了项链,今日又派人来定制凤冠,未免太过殷勤。
“图样呢?”
青鸾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云殊展开,是一幅工笔白描的凤凰图,画技精湛,凤凰展翅,祥云环绕,确实华美。但细看之下,凤凰的眼睛处,墨迹有细微的晕染——像是作画时,画者的手抖了一下。
云殊盯着那处晕染,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画。
她取来一杯清水,用毛笔蘸了,轻轻涂抹在晕染处。墨迹遇水化开,渐渐显现出几个极小的字:
“三日后,酉时,慈宁宫后园,梅林。”
字迹娟秀,是女子的手笔。
秦嬷嬷是太后心腹,这消息,自然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要私下见她。
“娘子,”青鸾脸色微变,“这会不会是陷阱?”
“不会。”云殊摇头,“太后若想对我不利,昨日在慈宁宫便可动手,何必多此一举?她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
“那……要去吗?”
“去。”云殊将画轴卷起,“太后深居简出,却能稳坐中宫数十年,必有她的过人之处。如今周家势大,太后若有心铲除奸佞,或许……是我们的一线助力。”
她需要盟友。
沈阙是一个,太后,或许可以是另一个。
“但此事不能让沈阙知道。”云殊补充道,“太后既然选择暗中传信,必是不想让人知晓。我们也要小心,不可泄露风声。”
“奴婢明白。”
青鸾退下后,云殊独自坐在密室中,望着烛火出神。
大晟朝立国一百三十七年,传至当今陛下李玄,已是第九代。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凭一身胆识和麾下精兵,横扫六合,定鼎中原。太宗皇帝励精图治,开创“靖元之治”,使大晟成为东方强国。此后历代皇帝虽无大过,却也再无大功,朝政渐趋保守。
到了今上这一代,问题开始凸显。
陛下李玄自幼体弱,登基后前十年尚能勤政,近七年因顽疾缠身,朝政多倚仗丞相沈阙。而沈阙虽有能力,却因五年前陆家案备受争议,朝中反对势力不小。
最大的威胁,来自周家。
周崇,镇西将军,掌京畿三万精兵。其女周贵妃深得陛下宠爱,育有三皇子李琛。周家在军中、朝中、后宫皆有势力,已成庞然大物。
而云殊手中的证据显示,周家不仅有贪墨、结党之罪,更有谋逆之心。
这是一盘死棋。
陛下病重,皇子年幼,周家势大,朝局动荡。
而她,一个本该死在五年前的“前丞相夫人”,如今却手握足以颠覆朝堂的证据,置身于风暴中心。
“娘亲。”
阿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睡意朦胧的奶气。
云殊迅速收起令牌和画轴,起身开门。孩子穿着单薄的寝衣,赤脚站在门外,小手揉着眼睛:“阿沅睡不着……想听娘亲讲故事。”
云殊弯腰抱起孩子,触手一片冰凉:“怎么又不穿鞋?”
“忘了……”阿沅把头埋在她肩头,“娘亲,今天沈叔叔派人送来一个木马,好大好大的木马,会摇的。奶娘说,是沈叔叔特意给阿沅做的。”
云殊脚步一顿。
沈阙……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桂花糕试探她,用木马讨好阿沅,用令牌保护她,用行动证明他会帮她。
他是真的悔改了,还是……另有图谋?
“阿沅喜欢吗?”她轻声问。
“喜欢!”阿沅眼睛亮起来,“但是奶娘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陌生人的东西。娘亲,沈叔叔是陌生人吗?”
云殊喉间一哽。
该怎么回答?
说他是你父亲?说他是娘亲曾经最爱也最恨的人?说他是可能再次背叛我们的人?
“沈叔叔……是娘亲的故人。”她最终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阿沅若喜欢木马,就收下吧。但记住,不可因此就轻信他人。这世上,除了娘亲,谁的话都要多想一想。”
阿沅似懂非懂地点头:“嗯。那红姨呢?红姨的话可以信吗?”
“红姨可以。”云殊抱着孩子走回寝室,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红姨是娘亲最信任的人,她不会害我们。”
“那沈叔叔……会害我们吗?”
云殊坐在床边,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会吗?
她不知道。
五年前,他会。为了忠君,为了权势,他亲手写下休书,将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推向绝路。
五年后呢?
他眼中的痛楚是真的吗?他的承诺是真的吗?他送来的桂花糕、木马、令牌,是真的关心,还是别有用心的示好?
“睡吧。”云殊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哼起陵州渔歌。
阿沅很快沉入梦乡,小脸恬静。云殊坐在床边,久久未动。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残雪拍打窗棂。
大晟朝靖元十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而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三日后,她要见太后。
三日后,红姑抵京。
三日后,她与沈阙的“合作”将正式展开。
这一局,步步惊心,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可她别无选择。
为了陆家满门的冤魂,为了阿沅的平安,也为了……心中那一点尚未完全熄灭的,对公道和真相的执着。
她必须走下去。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烛火跳跃,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夜深了。
上京城在风雪中沉睡,而暗流,已汹涌至每个人的枕边。
山雨欲来,无人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