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珠中秘 (第2/2页)
云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母亲信他,淑妃信陆家——而陆家,曾与沈家是世交。”
这是她最后的赌注。
赌沈阙心中还有一丝良知,赌他对当年的事还有愧疚,赌他会为了扳倒周家,选择和她站在一起。
如果赌输了……
云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阿沅的笑脸。
那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永远离开上京,离开这些是非恩怨。
“备车吧。”她转身,“去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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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相府门前已亮起灯笼。
沈阙刚从兵部衙门回来,一身疲惫。今日朝堂上,周挺的人又找茬,说禁军军饷不足,要求增拨。他据理力争,双方唇枪舌剑,最后还是陛下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相爷,”沈青迎上来,“明珠阁的云娘子来了,在书房等候。”
沈阙脚步一顿:“她来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属下请她去花厅,她坚持要在书房等。”
沈阙快步走向书房。推门进去时,云殊正站在书架前,仰头看着什么。听见声音,她转过身来。
暮色从窗外透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今日穿得素净,月白色的长袄,青灰色的褶裙,发间依旧只簪那支白玉兰簪,素净得像一枝雨后初绽的玉兰。
“沈相。”她微微颔首。
沈阙关上房门,走到书案后坐下:“坐。找我何事?”
云殊在他对面坐下,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我想请沈相看一样东西。”
沈阙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张纸。他先看了淑妃那封信,脸色渐渐凝重;再看第二张纸时,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烛火跳跃,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这东西,”沈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从哪里得来的?”
“太后赐我的项链里。”云殊平静道,“那颗刻着芍药徽记的珠子,是淑妃的遗物。里面藏着的,就是这些。”
沈阙放下纸张,抬眼看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云殊迎上他的目光,“意味着周家谋逆,罪证确凿;也意味着,一旦此事曝光,周家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我灭口。”
“那你为何拿来给我?”沈阙问,“你不怕我……再次选择沉默,甚至将证据交给周家,换取自己的平安?”
云殊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凄然:“怕。但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份证据太重,我一个人扛不动。而上京城里,能扛得动它,又可能愿意扛的人,只有沈相你。”
“可能愿意?”沈阙重复这个词,“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沈相,”云殊看着他,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五年前,我曾全心全意信任你。可结果呢?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敢再赌了。但这一次,我必须赌。因为赌赢了,陆家能翻案,周家能伏法;赌输了,大不了我带着阿沅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沈阙,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如果你再次让我失望,那么这辈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永不再见。”
沈阙握着纸张的手骤然收紧,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永不再见。
这四个字,比任何怨恨的言辞都更让他心痛。
“晚笙,”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五年前的事,我……”
“我不想听解释。”云殊打断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多的解释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这份证据,你接不接?周家,你扳不扳?”
沈阙沉默。
烛火噼啪作响,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云殊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的青竹,宁折不弯。
许久,沈阙终于开口:“接。”
一个字,掷地有声。
云殊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但眼中依旧没有笑意:“你打算怎么做?”
“周家势大,不可贸然动手。”沈阙将纸张仔细叠好,“这份证据虽然确凿,但还缺一环——周家与北狄往来的具体细节,还有他们私铸兵器的工坊位置。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才能一击致命。”
“需要多久?”
“三个月。”沈阙道,“这三个月里,你要配合我。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和阿沅,但你也要小心,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冒险出门。周家的眼线遍布上京,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我知道。”云殊起身,“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等等。”沈阙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她,“这是我的贴身令牌,见令如见我。若遇紧急情况,持此令牌可调动相府所有暗卫,包括我在城外的三百私兵。”
云殊接过令牌。令牌是玄铁所铸,正面刻着“沈”字,背面刻着云纹,入手沉甸甸的,冰凉刺骨。
“沈阙,”她握紧令牌,抬眼看他,“这一次,别让我输。”
沈阙走到她面前,深深看着她:“我以性命起誓,不会再让你输。”
他的目光太深,太沉,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云殊别开眼,转身走向门口。
手触到门扉时,她忽然停下,没有回头:“桂花糕,谢谢。”
说完,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阙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窗外,夜色已深,星河璀璨。
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是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和一份足以颠覆朝堂的证据。
这一局,只能赢,不能输。
因为赌注,是命。
是许多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