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流涌动 (第2/2页)
云殊起身,垂首恭立。
“你就是云殊?”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云殊抬眼,见一位身着深青色常服的老妇人在宫女搀扶下走进来。她约莫六十许,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明锐利。这便是当朝太后,先帝的嫡妻,太后周氏并非贵妃周氏的族人,而是先帝元后,出自江南书香门第,她年过六旬,鬓发如霜,面容慈和,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锐利,那是历经三朝风雨磨砺出的智慧之光。
“民妇云殊,叩见太后娘娘。”云殊跪下行礼。
“起来吧。”太后在上首坐下,示意她也坐,“不必多礼。哀家今日召你来,是想当面谢谢你。上月寿礼那匣东珠,颗颗圆润,光泽极好,哀家很喜欢。”
“太后娘娘喜欢,是民妇的福分。”云殊垂眸道。
太后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发间的白玉兰簪上停留片刻,又移开:“听说你是陵州人?家中还有何人?”
“民妇夫君早逝,唯有一子,年方四岁。”
“也是个苦命人。”太后叹道,“独自带着孩子经营生意,不容易。哀家听说你的明珠阁生意做得很大,连南洋的珠子都能弄到?”
“托太后洪福,民妇在南洋有些门路。”
太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你一个女子,能有这般本事,倒让哀家想起一个人。”
云殊心中一紧:“不知太后说的是……”
“先帝的淑妃。”太后淡淡道,“她也是商贾出身,却聪慧过人,将娘家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红颜薄命,去得早。”
淑妃。
云殊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父亲生前曾隐约提过,陆家与淑妃有些渊源,但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清楚。父亲只说,若有一日陆家遭难,可去寻淑妃旧部。
可淑妃已薨二十年,旧部何在?
“哀家听说,”太后话锋一转,“昨日沈相去了你的明珠阁?”
来了。
云殊抬眸,神色平静:“是。沈相为太后寿礼采买东珠,亲至小店,是民妇的荣幸。”
“只是采买东珠?”太后看着她,眼神深邃,“哀家怎么听说,沈相在你那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还……见了你的孩子?”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云殊迎着太后的目光,不闪不避:“沈相见民妇之子聪慧可爱,多问了几句家常。太后娘娘明鉴,民妇与沈相,只是买卖关系。”
“是吗?”太后放下茶盏,瓷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哀家听说,你的孩子……长得与沈相颇为相似。”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直刺要害。
云殊袖中的手攥紧了,指甲几乎陷进掌心。但她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还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太后娘娘说笑了。沈相何等尊贵,民妇何等微贱,岂敢高攀?孩子年幼,眉眼未开,长得像谁都是福气。若真与沈相有几分相似,那也是民妇之子的造化。”
她答得滴水不漏,既否认了与沈阙的关系,又给太后留了台阶——孩子像贵人,是福气。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罢了,哀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献珠有功,哀家该赏你。”
她示意宫女捧上一个锦盒:“这是哀家年轻时戴过的一串东珠项链,虽不是顶好的珠子,却跟了哀家几十年。今日赐给你,望你珍重。”
云殊跪下接过:“谢太后娘娘赏赐。”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似有些疲惫,“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民妇告退。”
云殊捧着锦盒退出偏殿,在宫女的引领下往外走。直到走出慈宁宫很远,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太后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她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
警告她离沈阙远点。
警告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云殊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锦盒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项链,更是太后无声的告诫。
她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串东珠项链。珠子不大,但色泽温润,显然常年佩戴,已养出了灵光。她拿起项链,指尖忽然触到一颗珠子背面有细微的凹凸。
翻过来一看,那颗珠子上竟刻着一个极小的徽记——一朵半开的芍药。
淑妃的私印。
云殊的手猛地一颤,项链差点脱手。
太后赐她这串项链,是巧合,还是……
“云娘子?”引路的宫女回头看她,“可是不舒服?”
“无妨。”云殊迅速收起项链,将锦盒盖好,“走吧。”
她跟着宫女继续前行,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淑妃的私印,为何会刻在太后的项链上?太后知道这项链的秘密吗?她将这项链赐给自己,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却无人能解答。
宫道漫长,晨光渐盛。云殊抬眼看向前方,宫门已在不远处。
而宫门外,沈阙的轿子正静静等候。
早朝刚散,他便赶了过来,连朝服都未换。此刻他立在轿前,玄色蟒袍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目光沉沉地望着宫门方向。
见她出来,他快步迎上。
“太后可有为难你?”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云殊抬眼看他,晨曦映亮他的侧脸,那张她曾深爱过、也深恨过的脸。此刻他眼中满是担忧,真切得让她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在乎她。
可五年前的教训太深刻,她不敢再信了。
“托沈相的福,太后娘娘待民妇甚好。”她淡淡道,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太后赏的项链,沈相可要过目?”
沈阙一愣,接过锦盒打开。当他看到那串东珠项链,尤其是那颗刻着芍药徽记的珠子时,脸色骤然变了。
“这项链……”他抬眼看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太后可说了什么?”
“太后说,这项链跟了她几十年,望我珍重。”云殊看着他,“沈相认得这项链?”
沈阙沉默良久,将锦盒还给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项链……是淑妃的遗物。”
云殊心头一震。
淑妃的遗物,却在太后手中。太后将这项链赐给她,是知道她和淑妃的关系,还是……
“晚笙,”沈阙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生疼,“听我说,离开上京,立刻,马上。带着阿沅,回陵州去,永远别再回来。”
云殊用力抽回手:“沈相这是何意?”
“周家已经动手了。”沈阙眼中是掩不住的焦灼,“昨夜南洋的货船被劫,今日太后突然召见你,还有这项链……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们在警告你,也在警告我。你再不走,会有危险。”
“危险?”云殊笑了,笑容冷得像冰,“沈阙,我经历过的危险,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周家想动我,尽管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垮他们。”
“你……”沈阙还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沈相,”云殊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民妇的事,不劳沈相费心。沈相若有空,不如多想想如何应对周家的攻势——今日早朝,周挺将军恐怕没少给沈相添堵吧?”
沈阙哑然。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南洋货船被劫的事,他今早才收到消息,她却已经知晓。她的情报网,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
“晚笙,”他看着她,眼中满是痛楚,“我知道你恨我,不信我。但这一次,让我保护你,好不好?就当……就当是为了阿沅。”
提到阿沅,云殊的心软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沈阙,”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五年前我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在哪里?陆家满门需要你主持公道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说保护,太晚了。”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再不看他。
沈阙立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像被生生撕裂。
是啊,太晚了。
可他还是要做。
哪怕她恨他,哪怕她不领情。
他转身,对候在不远处的沈青道:“传令下去,调动所有暗线,查周家这些年的所有罪证。尤其是周挺在禁军中的勾当,一件都不要放过。”
“相爷,这是要……”
“开战。”沈阙眼中寒光凛冽,“周家想动我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马车驶离宫门,云殊靠在车厢内,闭着眼睛。手中锦盒冰凉,那颗刻着芍药徽记的珠子,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掌心。
淑妃的遗物,太后的赏赐,沈阙的警告……
这一切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睁开眼,看向车窗外。上京城的街市繁华依旧,人来人往,看似平静。
可平静之下,暗流已汹涌而至。
而她,正站在漩涡中心。
这一局,她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因为她身后,有阿沅。
因为她心中,有血海深仇。
马车在朱雀大街停下,明珠阁的匾额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云殊下车,抬头望了一眼那块匾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明珠阁,不仅是她的生意,更是她的战场。
而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