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密信 (第2/2页)
“哦?”陛下似笑非笑,“采买东珠需要丞相亲自去?朕怎么听说,你是去会故人的?”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沈阙起身跪地:“臣惶恐。臣与云娘子确是故人,她……她是臣的发妻陆晚笙。”
既然陛下已知晓,隐瞒反而更惹猜疑,不如坦承。
陛下沉默了片刻,忽然笑起来:“沈阙啊沈阙,朕该说你痴情,还是说你糊涂?陆晚笙五年前就死在碧波湖了,这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核验过的。你现在说一个南境来的商妇是你的发妻,让天下人如何看?让皇室颜面何存?”
“陛下,”沈阙伏地,“臣有证据。云娘子腕上有旧疤,是当年为臣熬药所烫;她所用茶具、所居雅室的布置,皆与臣妻习惯相同;还有她的孩子……”
“孩子?”陛下打断他,语气莫测,“那个四岁的孩子?”
“是。那孩子与臣容貌相似,年岁也对得上……”
“够了。”陛下声音转冷,“沈阙,朕念你多年忠心,有些话本不想说破。但你既然执迷不悟,朕便提醒你一句——长公主对你情深义重,这些年为你蹉跎青春,朕有意赐婚,全她一片痴心。你若此时闹出什么‘前妻复活’‘私生子’的丑闻,让皇室颜面扫地,让长公主沦为笑柄,朕绝不轻饶。”
沈阙抬头,直视陛下:“臣从未应允尚公主之事。臣心中只有发妻一人,即便她……即便云娘子不是陆晚笙,臣也不会另娶。”
“放肆!”陛下抓起榻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沈阙,你以为丞相之位非你不可?朕能扶你上来,也能让你下去!”
沈阙叩首:“臣不敢。但臣之所言,句句肺腑。臣愿辞去相位,只求陛下允臣查明当年陆家案真相,还亡妻一个清白。”
“亡妻”二字,他说得极重。
陛下盯着他,眼神复杂。良久,才缓缓道:“陆家案是朕亲裁,铁证如山,何来真相可查?沈阙,你今日之言,朕只当没听见。回去好好想想,是继续做你的丞相,还是要为一个已经死了五年的女人,赔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臣……”
“退下吧。”陛下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沈阙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能叩首告退。
走出养心殿,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王德全送他至殿外,低声道:“相爷,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脾气难免急躁些。您……多体谅。”
“多谢公公提点。”沈阙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入王德全手中,“今日之事……”
“老奴明白。”王德全将银票收入袖中,压低声音,“不过相爷,老奴多句嘴——那位云娘子,您还是少接触为妙。宫中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了,尤其是翊坤宫那边……”
沈阙眸光一沉:“多谢公公。”
他转身走向宫门,脚步沉重。陛下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强硬,显然是不希望他重查陆家案。而贵妃那边已经盯上了云殊,这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
他必须加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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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明珠阁三楼。
云殊还未睡。她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上京城的地图,上面用朱笔标记了多处:皇宫、各部衙门、各世家府邸、以及几条重要的商道。
她的手指在“翊坤宫”的位置点了点,又移到“镇西将军府”。周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军中、朝中、后宫都有耳目,想要扳倒他们,绝非易事。
但再难,她也要做。
不仅是为陆家复仇,更是为了阿沅。只要周家还在,知道她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她和孩子。五年前他们能构陷陆家满门,五年后也能让她们母子“意外”身亡。
只有将周家连根拔起,她和阿沅才能真正安全。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云殊起身开窗,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入室内,落地无声。来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红姑?”云殊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月底才到上京吗?”
红姑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风霜刻画却依然英气勃勃的脸。她年过四十,常年在海上奔波,皮肤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南洋那边出事了。”红姑声音低沉,“咱们的三条货船在吕宋岛附近被劫,船上三十七个兄弟,只逃回来三个。”
云殊脸色一白:“谁干的?”
“黑鲨帮。”红姑咬牙,“但背后有人指使。逃回来的兄弟说,劫船的人提到了‘上京贵人’,说咱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周家。”云殊脱口而出。
红姑点头:“我也这么想。你在上京动作太大,周家已经察觉了。他们动不了你,就从南洋下手,断你的货源。”
明珠阁的生意,七成靠南洋珍珠。若货源被断,三个月内库存就会耗尽。到时候别说和宫中做生意,就是维持日常经营都难。
“还有其他消息吗?”云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红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云殊,“这是在劫船现场找到的。你看看。”
铜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虎头纹,背面是一行小字:京畿禁军,丙字营。
禁军的腰牌。
云殊握紧铜牌,指尖发白。周家长子周挺,正是京畿禁军统领。这腰牌出现在南洋劫船现场,几乎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她们:这事就是周家干的。
“他们这是在示威。”红姑说,“告诉你,他们随时能动你,也能动你在乎的一切。”
云殊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容冷得像淬了冰:“那就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周家的刀快,还是我的网密。”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写完,将信纸封入蜡丸,交给红姑:“把这封信送到江南织造局李大人手中。告诉他,我要见他,三日后,老地方。”
红姑接过蜡丸,欲言又止。
“还有事?”云殊问。
“我来的时候,看见相府的轿子往皇宫方向去了。”红姑看着她,“三更半夜入宫,恐怕不是好事。晚笙,你和他……”
“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云殊打断她,声音没有波澜,“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红姑,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是云殊和红姑,不是陆晚笙和陆家的旧仆。”
红姑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中。
云殊关好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恩断义绝。
她说得轻松,可心口那处旧伤,今夜疼得格外厉害。沈阙入宫做什么?陛下跟他说了什么?他会不会迫于压力,真的尚了公主?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搅得她心烦意乱。
“娘亲?”阿沅不知何时醒了,赤脚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娘亲不睡觉,坐在地上会着凉的。”
云殊抱住孩子温软的小身子,眼眶忽然就湿了。
“阿沅,”她低声问,“如果……如果有一天,娘亲要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上京了,你愿意吗?”
阿沅想也没想:“娘亲去哪里,阿沅就去哪里。”
“那……”云殊喉间哽了哽,“如果再也见不到沈叔叔了呢?”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阿沅会想他。但阿沅更想和娘亲在一起。”
云殊将脸埋在孩子肩头,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局棋,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为赌注,是她和阿沅的命。
窗外,东方渐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而上京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