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药圃 (第2/2页)
月光不够明亮,她不敢点火折子,只能跪在泥土中,用手一点点摸索。
冰冷的泥土钻进指甲缝,白天劳作时裂开的伤口被刺激得阵阵刺痛。但她顾不上这些,手指像梳子一样在泥土中细细梳理。
一寸,两寸……没有。
换一个位置,继续。
时间在无声的摸索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陆明舒的额头再次渗出冷汗——如果找不到,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那她今夜的所有冒险都将毫无意义,而陆沉舟……
不,不能想。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白天触碰时的确切位置和感觉。
是在“雪见草”东侧约三步远,靠近畦田边缘石条的地方。当时她的手指是从上往下松土,在约两寸深的位置碰到的。
她移动到那个位置,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挖去。
指甲触碰到硬物!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石头那种天然的坚硬感,这个触感更……光滑,更有规则。
她加快动作,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泥土,将那东西完全挖了出来。
月光下,那是一个约两寸长、一寸宽的扁平方形物体,表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她用手擦拭掉上面的泥土,露出底下暗青色的绸布。
是一个绸布包裹的小包!
陆明舒的手微微发抖。她迅速将小包揣入怀中,然后快速将挖开的泥土填回,尽量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退到木架后的阴影里,才敢将小包拿出来,小心地解开。
绸布里包着的,是一个更小的、用油纸密封的纸包,以及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她先打开纸条。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着上面的字迹——是娟秀的小楷,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若见此信,当知事急。赤阳丹半成品藏于侧屋东墙第三块砖后暗格。钥匙在正屋佛龛下。勿信刘嬷嬷。珍重。”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最后甚至没有署名。
陆明舒的呼吸急促起来。
赤阳丹!果然是赤阳丹!虽然只是半成品,但总比没有强!
而且这纸条……是谁留下的?是那个“娘娘”吗?还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藏在这里?为什么要警告“勿信刘嬷嬷”?刘嬷嬷是谁?
无数疑问再次涌上心头。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将纸条小心折好,和油纸包一起重新用绸布包裹,塞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然后,她的目光投向院子里的两间屋子。
正屋和侧屋。
按照纸条所说,钥匙在正屋佛龛下。赤阳丹半成品在侧屋暗格。
先去正屋取钥匙,再去侧屋取药。
她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走出,蹑手蹑脚地朝正屋摸去。
正屋的门没有从外面锁死,只是虚掩着——这符合宫中一些贵人居所的习惯,方便夜间伺候的宫人随时进入。但也意味着,屋里可能有人。
陆明舒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倾听。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两个人在里面睡着,从呼吸节奏判断,应该是值守的宫女。
她轻轻推开门,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呼吸声没有变化。里面的人睡得很熟。
陆明舒侧身闪进屋内,反手将门虚掩。
屋内比外面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屋内的轮廓——这是一间布置清雅的起居室,靠窗是书案和博古架,靠里侧是屏风,屏风后应该是寝榻。而在房间正东面的位置,果然设有一个小小的佛龛,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观音前香烟袅袅,虽然香已燃尽,但余味犹存。
她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地移动到佛龛前。
跪下,伸手摸索佛龛下方。
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一把铜钥匙,用细绳系着,挂在佛龛底部一个不起眼的钩子上。
她解下钥匙,握在手中。钥匙很小,很精致,显然不是开普通门锁的。
得手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屏风后突然传来翻身的声音,以及一声模糊的呓语:
“水……”
陆明舒立刻僵住,身体完全静止。
一个宫女似乎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她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对方摸索着找水杯的动静。
如果这个宫女完全醒来,点燃灯烛……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宫女似乎喝到了水,又咕哝了一句什么,重新躺了回去。呼吸声再次变得均匀。
陆明舒又等了十几个呼吸,确认对方真的又睡着了,才缓缓起身,以最轻的动作退到门边,拉开门,闪身出去,再将门轻轻合拢。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靠在门外墙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平复下狂跳的心脏。
接下来是侧屋。
侧屋的门上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铜锁。陆明舒取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嗒。”
锁开了。
她推门而入。
侧屋比正屋小得多,看起来像是一个储药间兼制药室。靠墙是一排药柜,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材名称的标签。屋子中央有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面摆放着药碾、小秤、研钵等制药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杂的药材气味。
东墙。
陆明舒迅速移动到东墙前。墙面平整,贴着一层素雅的青灰色墙纸,完全看不出砖块的痕迹。但既然纸条说“第三块砖”,那应该指的是从某个基准点开始数的第三块。
她以墙角为起点,用手指轻轻敲击墙面。
第一块,实心。
第二块,实心。
第三块……敲击声有细微的空洞感!
就是这里!
她仔细检查这块“砖”周围的墙纸,果然在底部发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用指甲小心地撬开缝隙,整块“砖”竟然是可以活动的——那是一块做成砖块模样的木板,外面糊着与墙纸相同花纹的纸,贴在墙上几乎以假乱真。
取下木板,后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盒。
陆明舒的手颤抖着,取出了玉盒。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盒内铺着红色的丝绒,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表面隐隐有流光闪动的丹丸。
赤阳丹!就算只是半成品,这品相也绝非寻常之物!
她盖上盒盖,将玉盒贴身藏好,然后将木板重新贴回墙上,尽量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出侧屋,重新锁好门,将钥匙放回怀中。
现在,该离开了。
但当她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时,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嬷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是一个年轻宫女的声音,带着困意和惊讶。
“娘娘突然心口疼,想起药圃里还有一丸‘宁心散’,让我来取。”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你们今晚谁值守?怎么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刘嬷嬷!纸条上警告“勿信”的那个刘嬷嬷!
陆明舒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迅速环顾四周——无处可藏!木架后不行,刘嬷嬷一进来就会看到。屋子里更不行,一旦进去就是瓮中捉鳖。
脚步声已经到了院门外,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
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明舒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院子角落那个泥炉上——炉子后面,与院墙之间,有一个狭小的空隙,勉强能容一人侧身挤入。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像箭一般冲向那个角落,在院门被推开的前一瞬,侧身挤进了泥炉与墙壁之间的缝隙。
缝隙极窄,她的身体几乎被卡住,粗糙的墙壁摩擦着后背和胸口。泥炉虽然已经冷却,但余温尚在,贴近的一侧身体能感受到温热,而另一侧则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冰火两重天。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灯笼的光晕扫进院子。
“怎么回事?门怎么没从里面闩上?”刘嬷嬷的声音带着警惕。
“啊?我、我明明闩了的……”年轻宫女的声音有些慌张。
“废物!”刘嬷嬷厉声道,“若是进了贼人,你们有几条命赔?!”
“嬷嬷恕罪!我这就检查!”
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灯笼的光四处扫动,好几次从陆明舒藏身的缝隙前掠过。她屏住呼吸,身体完全僵硬,连眼睛都不敢眨。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药柜看了,没少东西。”
“侧屋的锁好好的。”
“正屋……里面的人还在睡。”
检查了一圈,年轻宫女似乎松了口气:“嬷嬷,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我记错了,门没闩好……”
“哼,这次算你走运。”刘嬷嬷的声音依旧冰冷,“去,把‘宁心散’取来,在正屋左边第二个药柜,上层第三个抽屉。快点,娘娘等着呢。”
“是是是,我这就去。”
脚步声朝正屋去了。
陆明舒稍微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不敢动。她必须等刘嬷嬷取完药离开,等院子重新恢复安静,才能找机会出去。
正屋里传来翻找的声音,很快,年轻宫女拿着一个小瓷瓶出来:
“嬷嬷,找到了。”
“嗯。今晚都警醒点,再出纰漏,仔细你们的皮!”
“是,奴婢明白。”
脚步声朝院门移动。
就在陆明舒以为她们要离开时,刘嬷嬷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等等。”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狐疑,“那泥炉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陆明舒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灯笼的光,正朝她藏身的角落照来!
【生存时间倒计时:23天10小时03分18秒……】
倒计时无声跳动,与死亡逼近的脚步声,在这一刻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