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反抗 (第1/2页)
入冬后的京城黄昏落得快,五点多天色就压下来了。
陆峥从单位出来时,天边只剩一线褪色的橘红。
手机屏幕还停在半小时前那通电话上——
今天早点回来,家里做了你爱吃的菜。
是母亲曲映真,她很少有这样的叮嘱。
往常曲映真最多只说一句“有空回来吃饭”,而不会加“爱吃的”。
他简单应了一声“好”,就把会后一连串应酬推掉,让司机直接往家里开。
车子驶进二环里那条熟悉的小路时,天已经彻底沉下去。
老院子外头的路灯刚亮,光圈落在青石板和老槐树的影子上,冻得人手背发紧。
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他下车,解开领带的结,往里走。
刚踏上台阶,脚步就停了一下。
玄关前的灯透出来一片柔黄,他却一眼看见门边鞋柜旁,多了一双不属于这个家的女式高跟鞋。
鞋跟细,颜色是乖巧的奶油杏,鞋头线条收得很利落,跟办公室里常见的那种“正装高跟”如出一辙。
既不张扬,也绝不随便。
陆峥眉峰几乎不可察地拧了拧。
暖气的热意裹着檀香味扑面而来,客厅的壁灯全亮着,茶几上多了一只刚泡好的玻璃花茶壶,电视机开着新闻频道,停在一档时政访谈节目上,声音调得很低。
最惹眼的,是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
曲映真坐在主位,一身合体的墨绿色针织裙,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显然刚从正式场合脱身,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一侧沙发扶手上,里面是剪裁利落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子,露出细细一条项链。
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耳边只有一对低调的小珍珠耳钉。
听见门响,曲映真先抬头:“回来了?今天倒挺准点。”
阮心悠随即放下杯子起身,动作很利落,目光也看下陆峥。
“陆主任,下午好。”
陆峥眸色微沉,却很快收住,只把外套脱下来挂上:“妈。”
曲映真笑了笑,语气里藏着一丝刻意压住的愉悦,“今天难得你没应酬,我就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
心悠平时忙案子,经常在单位附近随便吃两口,我看她一个人也清冷,就叫她过来一起吃顿家常饭。”
“是我叨扰了。”阮心悠接话,声音不慌不忙。
“说什么叨扰。”曲映真瞥她一眼,语气里是长辈式的欣赏,“你们这种年轻人,白天开会、晚上写材料,累得很。
阮心悠浅浅一笑:“习惯了。案子到了手上,总归要把账算清楚。”
曲映真明显对这句话很受用,又问了两句检察院里最近的新规,人事有没有大的变动,阮心悠一一接住,回答得既不多话,也不怯场。
两个人很快就在“系统里谁调去哪里”“最近开了什么内部培训班”这些话题上顺了起来。
沙发另一侧,陆峥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茶几上新闻频道字幕一行行滚过去,主持人的声音被调得很低,只剩一个干燥的声线在屋子里打底。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边缘,又很快移开,落在远处那只玻璃花茶壶上。
壶里花朵缓慢绽开,茶色一点点渗出,像是某种被安排好的程序。
他觉得烦躁。
曲映真正问到某位老检察长的名字时,他垂下眼,把水杯放回杯垫上,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刚才车上有个材料还没回。”
明明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另一头,他却说得很自然,连停顿都没有。
阮心悠下意识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把视线收回去:“您先忙。”
曲映真心里明镜似的,却什么也没拆,只顺势道:“去吧,别耽误工作。”
陆峥点了下头,转身往走廊深处去了。
客厅的灯光被他背影一点点抛在身后,直到卧室门在身后合上,外面的谈话声立刻被隔成一层模糊的嗡鸣。
他没有真的去接什么电话,只是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打开了水龙头,让冷水在瓷池里流了一会儿,才抬手掬了一捧,按在脸上。
冰意从指缝渗进皮肤,顺着颧骨往下,慢慢压住那满腹的烦躁。
镜子里的人眉眼冷淡,衬衫领口松开了两粒扣子,整个人看上去并不疲惫,只是兴致不高。
他扯了条毛巾随手擦了擦,随后干脆利落地去浴室冲了个简短的澡。
等他重新换上家里的毛衣、长裤出来时,客厅那头的格局已经换了。
原本只坐着两个女人的沙发主位上,此刻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灯光从侧上压下来,把鬓角几缕白发照得分外清晰,却并不显老,反倒添了几分沉稳的威严。
那人穿着白天未及换下的深色西装,领带稍微松开,外套搭在椅背上,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手边摊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指节随意地按着一页纸的角。
陆致衡。
陆峥脚步一顿,视线在父亲与沙发侧面端坐的阮心悠之间一掠而过,眉眼间那点压下去的冷意又淡淡浮了上来。
……
餐厅的灯一早就调成柔和的暖白色,照在圆桌上,把几道家常菜的色泽映得格外温软。
陆致衡坐在主位,一改平日里在会议桌前惯有的肃然,眉眼间少见地舒展开来。
菜刚上齐,他便顺着话题问起阮心悠父亲最近的身体,提到前些年两人在某个调研组里并肩跑基层时的事。
阮心悠安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略略插上几句补充。
提到她父亲年轻时的脾气,陆致衡的眉眼又添了点笑意,似乎连筷子落菜的动作都比平日缓了几分。
曲映真则顺着这条线,把话题从“老一辈”的调研趣事,绕到阮心悠小时候在南方随父母转学、考政法大学、进检察系统的轨迹上。
她问得不紧不慢,像是随口闲谈,又把对方过往的履历脉络在心里悄然理顺。
阮心悠的回答干净利落,既没有刻意拔高,也没有谦虚得失了分寸,大致勾出一个成长在体制家庭、却习惯靠自己往上攀的轮廓。
整个饭局的氛围,出奇地平稳。
陆峥坐在侧位,举筷的节奏不紧不慢,只在对面两位长辈提到某些旧单位、旧同事时,偶尔抬眼示意自己听见了。
桌面上话题的主轴始终在陆致衡与阮心悠之间来回切换……检察系统的改革试点,某个经济案件的办案难点,年轻检察官的压力与困惑,再回到一些“以前我们也遇到类似情况”的经验分享。
他不插话,也没有显出不耐,只是安静地吃,偶尔把离曲映真远些的菜端过去,动作简洁。
晚饭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井然的节奏里收尾,盘子里几乎没有剩菜,连鱼身都被挑得干干净净。
饭后,佣人收拾碗筷,上了水果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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