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落 (第1/2页)
她怔住,半晌才问:“那去哪儿?”
“法国。”谢老爷子抬眼看她,眼白里细细的红血丝被风一吹,更显潮,“我有老朋友在那边,手续、学分、住宿都能接上。”
雨丝被风扯成斜线,顺着伞檐落成一串串细碎的珠。
“姥爷能告诉我原因吗?”
谢老爷子没有立刻回答,良久,他低声道:“朝朝,你还年轻,有些事不必懂。水清鱼自现,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
她笑了下:“您不说,我自然是不懂的。”
谢老爷子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瞬的动容,但极快地又收回去。
“我知道你喜欢波士顿,”他说得缓,“也知道你那点脾气。你要读法律,想像你妈那样有自己的理想……姥爷都明白。”
“其实巴黎不比波士顿差,那里华人多,人文气息重,环境也安稳。换个地方念书,对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朝暄没有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亮。
雨滴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嗯”了一声,声音几乎听不见。
那一声里,藏着无数个没问出口的“为什么”。
或许在姥爷眼里,她始终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不该担事,也不必多问。
可现实也是,她确实无能为力。
她能做的,只有顺从。
……
那几天,顾朝暄都住在谢家。
十二月的北京,天色沉得早。
风一阵紧似一阵,老宅院墙上的灰漆早已剥落,柿子树光秃秃的,只剩两三个没摘下的果子,冻得发硬。
靠墙的葡萄藤早枯了,枝条蜷在铁架上,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太太的灵堂撤下后,屋子忽然变得空。
香灰味还在,混着药味和旧木头的气息。
顾朝暄每天早上都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水壶咕嘟的响声。
姥爷坐在窗边的小炕桌旁,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报纸的纸页被风翻动,发出一声一声的响。
她看着那幅画面,心口微微一动。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什么都变了。
……
关于父亲顾廷岳,两次葬礼都没来。
母亲葬礼那天。
灵堂前的烛火跳得低,纸灰漂浮在半空。
中午时分,一辆黑色公车停在门口。
秘书下车,怀里抱着一束白菊,神情拘谨,嗓音压得极低:“顾先生让我代为吊唁。”
谢老爷子站在灵前,面色沉静,“花放那儿吧。”
秘书弯腰,把花放在供桌前,
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顾先生临时有会,未能亲自前来。”
屋里一阵风从门口灌进来,
火焰摇晃,白菊的花瓣落了一片。
谢老爷子只是“嗯”了一声,
连头都没抬。
秘书离开时,脚步声很轻。
车门合上,黑色车影滑出胡同口。
顾朝暄站在廊下,目光跟着那辆车,直到尾灯彻底没入风雪。
那天夜里,她没睡。
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柿子树。
雪落在枝头,沉了一夜。
……
第二次,是谢老太太的。
彼时谢老太太灵堂刚撤下,供桌上还留着未熄的香灰。
谢家的院门口,又停了一辆车。
还是那位秘书。
这次,他没带花,只抱着一个白色的瓷罐,
小心翼翼地捧着,低声道:“顾先生托我来上香。”
谢老爷子从屋里出来,那一刻院子静得出奇,只有风声吹动葡萄架上的铁钩,叮当响。
“放下吧。”
秘书微微颔首,把瓷罐放在供桌前。
顾朝暄站在廊下,指尖攥着袖口。
她认得那瓷罐原本的款式,母亲去世时,他也托人送过一模一样的。
风吹起一片香灰,打在她的发梢上。
谢老爷子没看秘书。
“这趟路辛苦了。”
“应该的。”秘书低声说,
“顾先生让我问候老爷子身体。”
老人没作声,只转身进了屋。
秘书站了两秒,退了出去。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又一次驶离谢家巷口。
顾朝暄看着那辆车消失。
眼前的风雪让人分不清冷还是痛。
两次。
前妻的葬礼,前岳母的灵前。
顾廷岳都没出现。
来的都是秘书,到底是冷血无情的。
……
夜深了。
谢家的院子陷在一片暗里,只剩客厅的灯还亮着。
灯光被拉得很暖,照在老式木地板上,泛着一点旧旧的光。
顾朝暄坐在炕桌前,替姥爷整理文件。
桌上摊着几张纸——是谢老太太跟谢云青的遗物清单、银行账单,还有一些尚未核对的收据与证明。
她把纸叠好,一页页放进档案袋。
谢老爷子坐在对面,戴着老花镜,慢慢翻阅一本旧笔记。
他神情平静,眼底的红丝在灯下更明显。
顾朝暄看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
姥姥在厨房忙着做饭,姥爷坐在桌边批作业,她趴在一旁写生字。
时间一过十几年,桌子还在,人却只剩他们两个。
谢老爷子掀眸,看外孙女:“朝朝,去睡吧,这些姥爷来收拾。”
顾朝暄回神:“不用的,我来就好,很快就好了。”
话刚落,手机在一旁震了一下。
【陆峥:我在巷子口。】
短短五个字,她盯了很久。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谢老爷子。
老人仍低着头看笔记,神情专注,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可下一秒,他抬起眼镜,缓缓抬头。
“陆家那小子?”
顾朝暄没吭声。
谢老爷子眼神里什么都没带,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还在外头?”
“……他说在巷口。”
谢老爷子放下笔,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
“去吧。”
顾朝暄愣了下:“这么晚了。”
“去吧,外头冷,别让人等太久。”
顾朝暄点了点头。
“那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
谢老爷子重新拿起笔,继续看笔记。
顾朝暄站起身,拿了件大衣。
她在门口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
老人坐在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屋子里弥漫着温茶的香气和纸页的声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