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狱 (第2/2页)
没有背景证明,没有询问,没有过去,只有眼前的手脚利索与否。
顾朝暄点头,说“行”。
她把帆布袋塞进后厨角落,换上围裙。
围裙很短,弯腰时会露出腰侧骨头上的一小截凹陷,她下意识把衣摆往里又塞了一点。
后厨里水汽腾腾,蒸汽与辣椒混在一起,把她眼睛熏出一层薄薄的泪。
第一筐碗还没端稳,托盘边缘就被汤水烫了一下,指腹立刻泛红。
她把托盘重新掂起来,从一张桌子绕到另一张桌子,低声重复“您慢用”。
有人扯她的袖子问纸巾,另一个招手要加菜,旁边孩子把筷子敲在桌沿上,发出不耐的铛铛声。
她把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七号桌要一份毛肚三分熟,九号桌要加一瓶冰可乐,十三号桌的辣度太高要加清汤……
她像从前背法条一样背下这些指令,背下它们的顺序与对应关系。
晚高峰更乱。
油花溅在她手上,她咬了咬牙,继续端盘。老板娘从后面拍了她一下肩:“快!十号那桌催菜!”
她“好”的音节刚落,鞋底被汤汁一粘,踩空半步,托盘里两只小碟子打在一起,叮地一声,汤汁闪出一个弧。
“看着点!”老板娘声音不大,却准头十足。她“对不起”,把纸巾抽出来擦桌,动作迅速而安静。
夜里十点半,店里人渐渐少,汗从后颈流到背。
她站在后厨的水池前刷碗,水声淙淙,碗沿的油花又冷又滑,指甲缝里都是辣椒籽。
她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呼吸也放慢……像一个在深水里憋气的人,必须让每一次换气都精确省力。
老板娘最后结账的时候说:“今天你扣了两个小碟,一个三块钱,算你六块。明天早点来,下午四点到岗,晚班。”
她点头,说“知道了”,把那张薄薄的现金小心折成四折,塞进帆布袋侧袋里——
回到民乐里的时候,巷子里已经暗下来。
江风没能把湿气吹散,楼道里依旧有晾衣服的味道。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锁舌发出金属刮擦的声音。
门内比门外还凉,地下室的水气密不透风地贴上来。
她把围裙叠好,放在椅背上,坐到床边,脱鞋,把脚踝上的那一圈勒痕揉开。
手机亮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提醒:“记得周五交租。”她回了一个“收到”,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谢谢”。
她从不吝于礼貌。
即便礼貌在很多时候无用,她也把它当作残余秩序的一部分——像她曾经恪守的法条,简洁、克制,不解释是善意还是虚饰。
她靠在墙上,眼睛慢慢适应了暗。
天花板上的水渍像一张旧地图,边缘裂开几道纹,像河流从中间穿过。
她没开灯,躺下。
床垫塌陷让她自然向中间陷去,像落进一个被设计好的坑。
楼上有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传来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哭,随后是安抚的低语。她把手放在腹部,掌心的热慢慢透过去,呼吸一下一下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