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连线 (第1/2页)
“新苗破土”的清新气息,在701工程指挥部“新技术应用探索小组”成立后,迅速转化为一股具体而微的探索热潮。秦工带着小顾、小刘等一批年轻骨干,在确保核心工艺稳定运行和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将工余时间几乎全部投入到了对“微创新”的琢磨中。他们的“战场”,从宏大幽深的“主仓”转移到了更为狭窄拥挤的备件维修间、仪表调试角落,甚至是指挥部旁边一间特意腾出的、被戏称为“蜗牛壳”的极小空间——这里成了他们研究、争论、拆装试验的据点。
探索首先从最迫切的“数据”开始。长期以来,工艺参数主要依靠操作人员读取机械式仪表并手工记录,不仅效率低,易出错,更难以进行趋势分析和回溯。小组盯上了工程库房里仅有的两台老式电子管示波器和几块早期晶体管数字电压表。他们小心翼翼地拆解、研究,试图弄懂其工作原理,并探索如何将“昆仑”主机上几个关键点的模拟信号接入这些设备进行更稳定、更数字化的显示和简单记录。小顾发挥了他的数学和电路特长,尝试设计简单的滤波和信号放大电路,以减少干扰;小刘则凭借精细的手艺,制作适配的接口和连接线。进展缓慢,失败频频,烧坏过几个宝贵的晶体管,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比如成功地在示波器上稳定显示出压力曲线的轮廓——都让他们欢呼雀跃。
秦工则把目光投向了操作环节。他发现,在模具装填粉末这个对产品均匀性影响极大的工序中,目前完全依赖操作工的手感和经验,一致性难以保证。他带着几个青年,利用废弃的齿轮、丝杠和一个小型减速电机,设计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粉末自动均布器”模型。它就像一个微型的、可以匀速旋转和水平移动的耙子,试图在模具内实现更均匀的布料。模型在“蜗牛壳”里用替代粉末试验,效果时好时坏,但至少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这些探索,在外界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甚至原始。但在701工程这个特定的、资源极度受限、又必须绝对可靠的环境里,任何一点旨在提升精确性、一致性或减轻人工负担的改进,都意义非凡。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极大地激发了年轻技术人员的学习热情和创造欲。他们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关于电子技术、自动控制原理的书籍和手册,尽管这些资料大多滞后且不系统。
就在“蜗牛壳”里的探索艰难前行时,山外的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换着面貌。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的全文通过广播传来,正式宣告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改革开放新时代的开启。高考全面恢复后的第一届新生,在1978年秋季,踏入了大学的校园。
谢继远也在这个秋天,收到了长子谢望城从北京寄来的信。信封上,是儿子熟悉的笔迹,落款处印着“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信纸展开,字里行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开阔。
“父亲:我已顺利入学报到。校园之大,图书馆藏书之丰,师长学识之渊博,同学讨论之热烈,皆远超想象。我最终依您信中所嘱,结合兴趣与国家长远需要,选择了‘自动控制’专业。此专业涉及航空、航天及诸多工业领域,正是国家现代化急需。课程甚紧,微积分、电路原理、理论力学,皆需下苦功。然每思及您常年在艰险环境中为国铸器,我辈能于明窗净几之下,系统学习先进知识,便觉动力无穷,不敢有丝毫懈怠。同学中多有议论出国深造、学习西方先进技术者,我以为,开阔眼界固然重要,但根子仍需扎在国内实际需求上。不知您那边,是否也能感受到一些新的技术春风?若有关于过程控制或简单自动化方面的基础问题,或可来信讨论,我亦可请教师长同学。儿一切安好,勿念。望城。”
这封信,让谢继远在繁重的管理工作和巨大的保密压力下,感到了难得的慰藉与骄傲。儿子的选择,既呼应了时代潮流,又暗含着对父辈事业的某种精神继承——虽领域不同,但追求“精确”、“可靠”、“可控”的内核,何其相似。更让他心中一动的是,儿子信尾那句关于“技术问题讨论”的提议。这看似平常的家常话,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连接701工程“蜗牛壳”探索与山外广阔天地的某种可能。
当然,他深知701工程的绝密性质。任何具体的技术细节、设备参数、工艺数据,都绝对不可能通过家信传递。但是,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属于基础原理或普遍性技术思路的探讨,在严格把握界限的前提下,是否可以进行一种极其有限的、单向的“知识汲取”?比如,儿子在学习中接触到的关于PID控制的基本思想,关于传感器信号调理的通用方法,这些普适性的知识,或许能为秦工他们那些“土法上马”的探索,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指引或启发,少走一些弯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