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时纸人 (第2/2页)
暴雨还在继续,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秘密,也冲刷着林默即将崩塌的认知。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那点用来糊口的“都市怪谈”,将变成自己亲身经历的,血淋淋的现实。
西装男的皮鞋踩在廊下的积水里,没发出半点声响,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他走近时,林默闻到一股很淡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雨水的腥气,倒像是旧书里夹着的樟木味,带着点陈腐的凉。
“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抓你的。”西装男把公文包放在旁边的石墩上,拉链没拉严,林默眼角扫到里面露出半本线装书的封皮,上面的字扭曲得厉害,明明看着是汉字,却一个也认不出,“我们只是记录者,记录‘裂隙’里漏出来的东西。”
“裂隙?什么裂隙?”林默的声音发颤,他攥着空酒瓶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那些纸人……还有轿子里的流浪汉,到底是什么?”
“纸人是‘阴差的引路灯’,流浪汉是‘容器’。”西装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地府的‘封妖录’漏了个角,里面镇着的妖魂跑出来,得找活物附身才能在现实里待着。流浪汉阳气弱,最容易成目标。纸人就是来把这些‘容器’带回地府的——当然,要是被活人撞破了,要么一起走,要么被记上‘阴阳簿’,等三更天阴差来收。”
林默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他想起匿名邮件里的那句话:“活不过三更。”现在是凌晨三点,离三更天还差多久?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西装男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你运气好,刚才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帮你挡了一下。”他抬手指了指城隍庙大殿的方向,“里面那位,虽然庙毁了,香火断了,但好歹是个正神,纸人不敢硬闯。”
林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大殿里只剩下半尊残破的神像,看不清是哪路神仙,神像的脸被熏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像是用某种玉石镶嵌的,在黑暗里隐约透着点微光,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城隍庙的神,管的是阴阳交界的事,“只要心不亏,神就护着你”。可他现在满心都是恐惧和混乱,这神,真的会护着他吗?
“不过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西装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已经看见‘裂隙’里的东西了,认知被污染,再想当普通人,晚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林默面前。
名片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只印着一行银色的字:“天界临时调查组——陈默”,下面是一串没有区号的电话号码。
“什么时候想通了,打这个电话。”陈默收回手,重新提起公文包,“对了,提醒你一句,今晚别睡太深,要是梦见有人拍你肩膀要带你走,千万别回头。还有,明天早上别去看城西的垃圾桶,那里会有‘纸灰’,看见一次,折寿三天。”
说完,陈默转身就走,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雨幕,走得极快,却依旧没有脚步声,像是一道被雨水冲散的影子。
林默手里攥着那张冰冷的名片,愣了很久。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三更天,过了。
他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可那股寒意还在,从骨髓里往外冒。他想起陈默的话,想起梦里的老头,想起纸人黑洞洞的眼睛,还有轿子里流浪汉那句“封妖录漏了”。
这些东西,真的是他的幻觉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昨晚躲雨时被廊柱上的木刺划破的伤口,此刻竟然结了痂,痂皮的颜色不是正常的红褐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极了纸轿上的颜色。
林默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出城隍庙,朝着家的方向跑去。他想回家,想洗个热水澡,想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
可他没注意到,在他跑远后,城隍庙大殿里那尊残破神像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神像后面传了出来。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老头,拄着根枯树枝做的拐杖,慢慢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和胡子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亮,像淬了冰。他看着林默跑远的方向,又看了看陈默消失的地方,嘴里喃喃自语:“龙虎山的债还没清,又来个天界的……这小子,命真硬,偏偏撞在‘封妖录’漏的时候,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
说完,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符,贴在城隍庙的门框上。符纸贴上的瞬间,发出一道微弱的金光,很快又消失了。
“挡得了一次阴差,挡不了罗佛道的‘蛛眼’啊……”老头叹了口气,转身又钻进了神像后面,没了踪影。
而此刻的林默,还在拼命地往家跑。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已经慢慢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一条充满诡异与未知的深渊,越走越近。他更不知道,那封匿名邮件,根本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一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邀请函”,一旦拆开,就再也无法回头。
天边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恐惧。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从今天起,变得陌生又诡异,每一个街角,每一盏路灯,似乎都藏着看不见的纸人,和那些来自“裂隙”深处的,冰冷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