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流亡者 (第2/2页)
叶舟和艾莉丝瞬间警惕到了极点。艾莉丝像一头受惊的母豹般无声跃起,***手枪瞬间出现在手中,枪口微微下压,身体紧绷,移动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全力捕捉着外面风雨声掩盖下任何可疑的动静。叶舟则快速而轻捷地来到特蕾莎身边,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她那颗失灵的义眼,又看向她因痛苦和集中精神而扭曲的脸庞。
“什么信息?”叶舟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梵蒂冈的追踪信号?还是‘守望者’?”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最坏的预感似乎正在成为现实。
特蕾莎摇了摇头,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她集中着几乎要涣散的精神,努力捕捉着那通过义眼残存的、非主动通讯模块接收到的一丝微弱涟漪。那感觉,就像在充满高强度静电干扰的噪音海洋中,拼命分辨一段即将彻底消失的、断断续续的摩斯电码,每一个字节都模糊而遥远。
“不是…公开频道…也不是标准加密…”她断断续续地解释,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争夺控制权,“是…深度加密…点对点…极其隐秘…”
“密钥?”叶舟追问,他知道任何通讯都需要解锁的钥匙。
特蕾莎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化为更深的惊疑:“密钥…是…旧日的…《玫瑰经》…我…初入修会时…使用的…那个版本…”
旧日的《玫瑰经》?叶舟和艾莉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这听起来不像官方的通讯协议,更像是某种只有特蕾莎和特定人物之间才知晓的、极其私密的私人密码或暗号。是友?是敌?
特蕾莎闭上完好的右眼,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都投入到解读那断断续续的信息流中。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屋外的雨声和屋内水滴击打容器的声音交织,更衬出此刻的紧张。几分钟后,她猛地睁开眼,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比之前更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忧虑。
“是…‘守夜人’…”她喘息着,吐出了一个对叶舟和艾莉丝而言完全陌生的代号。
“‘守夜人’?”艾莉丝保持着警戒姿势,低声重复,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
“他是…宗座遗产管理局内…少数几个…知晓‘过滤器’部分真相,并对其…持…保留态度的人…”特蕾莎艰难地解释道,语气因信息的冲击而变得急促,“他…地位特殊,但…权力受限…一直…在暗中…收集信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传来的信息…不完整…被严重干扰…”
“内容是什么?”叶舟的声音紧绷如弦,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陷入黑暗以来,接收到的第一条来自外部、可能改变局面的信息。
特蕾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来传达这些沉重的字句,她竭力稳定着颤抖的声线:
“第一…‘清缴’令已全面激活…最高优先级…‘惩戒者’小队…至少两支…已秘密进入亚洲…目标…锁定我们三人…以及…所有可能与西藏事件有关的…知情者…格杀勿论…”
尽管早有预料,但“清缴令全面激活”和“惩戒者小队已进入亚洲”被正式确认,还是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又冰冷、凝固了几分。艾莉丝握枪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出青白色。梵蒂冈的“惩戒者”,是比普通武装力量更可怕的存在,他们是信仰的尖刀,冷酷、高效,且不受世俗法律约束。
“第二…”特蕾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传递着更令人不安的消息,“莉亚…和‘守望者’…已成功部分破译…他们从西藏夺取的…数据晶体…‘紧急协议’的数学模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构建…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关键的…能量共振点…用以…撬动全球能量场…”
能量共振点?叶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一个关键的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瞬间归位!尼古拉·特斯拉未完成的全球无线输电网络理论!那些散布在世界各地、或公开或隐秘的特斯拉线圈遗迹,或者,“守望者”自己在这一个多世纪里,秘密建造的、未被世人所知的类似大型装置!难道他们打算利用这些现成的或隐藏的“天线”,作为启动“紧急协议”、强行激发“过滤器”的物理杠杆和能量放大器?这完全符合特斯拉理论的逻辑延伸,也解释了“守望者”为何需要如此庞大的计算力和数据支持!
“位置?共振点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叶舟急切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这是阻止他们的关键!
“信息…不完整…被干扰得太厉害…”特蕾莎艰难地回忆着,眉头紧锁,仿佛在对抗某种精神上的剧痛,“只提到了…‘湖’…和…‘古老的心脏’…重复了…两遍…”
湖?古老的心脏?叶舟的脑海中瞬间如同风暴般闪过无数地理和历史可能性——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被称为“里海”的巨大咸水湖?还是北美那片广阔的五大连湖区?至于“古老的心脏”,指向性就更模糊了,可能是地质意义上的古老地块,如加拿大地盾?或是文明意义上的发源地,如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抑或是……某种象征意义的指代?信息过于模糊,如同大海捞针。
“第三…”特蕾莎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抓住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更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不安,“‘守夜人’…提供了一个…可能的…临时庇护所坐标…在…西伯利亚某处…靠近边境的…废弃矿区小镇…”
西伯利亚?叶舟和艾莉丝的瞳孔都是一缩。那片广袤、荒凉、严酷的土地?
“但…”特蕾莎强调道,语气沉重,“他…强调…那里…也绝非安全之地…很可能…已被多方势力…监视…而且…我们需要穿越…‘鬣狗’频繁活动的…中亚至西伯利亚南部…走廊…”
“鬣狗”?那个在西藏基地外围与他们有过短暂而激烈交锋的、唯利是图、嗅觉灵敏的遗迹猎人兼雇佣兵组织?他们也活跃在这一带?这并不意外,“鬣狗”就像秃鹫,总是盘旋在冲突和秘密的周围,伺机分一杯羹。
信息量巨大,且几乎全是坏消息。追兵已然逼近,敌人的灭世计划正在加速,唯一的潜在盟友自身难保且提供的避难所本身就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通往那里的道路,则布满了贪婪而危险的“鬣狗”。
屋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风刮过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的绝境奏响一曲冰冷的、不带任何希望的挽歌。
抉择:向死而生
叶舟沉默地站起身,骨骼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走到窗边,取代了艾莉丝的位置,示意她稍作休息。他看着窗外被雨水彻底模糊的世界,一切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那条泥泞的道路在视线中蜿蜒向下,不过几十米,就消失在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水幕深处,如同他们此刻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光亮的未来。
流亡者。
无处可去。
强敌环伺。
时间紧迫。
资源枯竭。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每一个选项似乎都通往更深的陷阱或即刻的毁灭。留下,意味着坐以待毙,等待“惩戒者”或“守望者”的猎杀小队找上门来,或者因补给耗尽而困死在这潮湿的牢笼。前往西伯利亚,则意味着主动投入一个已知的、危机四伏的漩涡,每一步都可能踏入埋伏,每一步都可能被撕碎。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冰冷的、布满水汽和污迹的简陋窗玻璃上。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混乱而焦灼的思绪为之一清。
绝境。绝对的绝境。
但也正是在这种绝境中,褪去了所有侥幸和犹豫,只剩下最本质的生存逻辑。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因长时间等待和压力而身体紧绷如弓、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艾莉丝,和因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而虚弱不堪、却仍在努力保持清醒的特蕾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到极限、退无可退之后产生的、近乎冷酷的平静。这种平静之下,是如同磐石般的决断。
“收拾东西。”叶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水,清晰地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去西伯利亚。”
艾莉丝眉头瞬间紧锁,脱口而出:“那很可能是个陷阱!‘守夜人’身份不明,动机不明!而且那片区域是‘鬣狗’的老巢之一,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正面冲突!”
“我知道。”叶舟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艾莉丝充满质疑的眼睛,“我知道那可能是个陷阱。我知道‘鬣狗’不好惹。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动起来的棋子,是死局中唯一能被推动的一颗。留在原地,只有等死,被动地等待敌人合围。动起来,哪怕方向未知,危险重重,也才有机会在混乱中寻找破绽,在运动中捕捉转机,找到那条通往南极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特蕾莎,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至于‘鬣狗’…如果避不开,那就让他们明白,被逼到绝境的流亡者,牙齿依然锋利。看看在这片雨林和荒原上,到底谁是只知道啃食腐肉的鬣狗,谁是拼死一搏的猎人。”
他的话像一道冰冷的指令,注入了房间。艾莉丝看着他眼中那簇冷静燃烧的火焰,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反驳,只是沉默而迅速地将擦拭好的***手枪插入腰间的枪套,开始检查所剩无几的弹药和装备。特蕾莎挣扎着想要坐起,被叶舟用眼神制止,但她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右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痛苦、恐惧,以及一丝被这决断重新点燃的微光。
油灯那摇曳不定的光芒,将三个流亡者的身影投在斑驳、潮湿的石墙上,扭曲、拉长,如同三个即将踏入更深、更寒冷黑暗的幽灵,义无反顾。
雨,依旧在下,冰冷而粘稠,无情地冲刷着大地,试图抹去一切痕迹,也仿佛要掩盖住这栋碉楼里刚刚做出的、注定充满血腥与未知的亡命之旅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