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躺平是门艺术 (第1/2页)
升仙大会那场足以载入玄天宗史册的尴尬死寂,最终是被长须长老一声强压着怒火的干咳打破的。他铁青着脸,眼皮都没朝我这个方向掀一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仙家法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外门杂役处,灵田司!”声音又冷又硬,像块冻了千年的石头。
执事弟子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玉简,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他胡乱地在玉简上划拉了几下,甩给我一块灰扑扑、边缘还有些毛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役”字,外加一个同样潦草的编号。
“丙字七号石屋,即刻去灵田司报道!误了时辰,严惩不贷!”他丢下这句话,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我接过木牌,入手粗糙冰凉。周围那些凝固的、混杂着鄙夷、嘲笑和看怪物般好奇的目光,此刻如同实质的针,重新刺了过来。但我毫不在意,甚至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工伤赔偿虽然还没影儿——估计这鬼地方也没劳动仲裁——但“难成大器”的官方认证,不就是一张免加班金牌吗?稳了!
穿过人流自动分开的一条缝隙,我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灰扑扑杂役服、佝偻着背的老杂役,离开了那片华丽的白玉广场。脚下的路从光滑如镜的汉白玉,很快变成了坑洼不平、混合着碎石的泥土小道。空气里那股子汗味、新衣浆水味和劣质熏香的混合气味,迅速被一股更浓烈、更接地气的味道取代——泥土的腥气,草木腐败的微酸,发酵肥料难以言喻的浓郁,以及实实在在的汗馊味儿。
所谓的“外门杂役区”,根本就是一个自带仙气背景板的大型生产建设兵团驻地。视线所及,是大片大片被划分得如同棋盘般规整的灵田。田里的作物蔫头耷脑,那些传说中蕴含灵气的稻谷长得稀稀拉拉,叶片边缘还泛着不健康的焦黄;所谓的灵蔬个头小得可怜,蔫巴巴地伏在田垄里;至于那些标注着“低阶药草”的玩意儿,更像是营养不良的杂草,在特制的、颜色发黑的土壤里苟延残喘。
一排排低矮简陋的石屋,像被随意丢弃的积木块,歪歪扭扭地依着陡峭的山势搭建。墙壁是粗粝的石头垒成,缝隙里塞着黑色的泥巴和枯草。屋顶勉强覆盖着厚厚的茅草,不少地方塌陷下去,像瘌痢头一样难看。潮湿阴冷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从墙壁缝隙、地板下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带着一股长年不见阳光的霉味。
丙字七号石屋,位于整个杂役区最偏僻、最深沉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山崖峭壁,终年照射不到一丝阳光。推开那扇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潮湿霉味混合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屋里空荡荡的,一览无余。一张用几块粗糙石板拼成的“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稻草味的干硬铺盖。一张三条腿的木桌,其中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底下垫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石头。唯一配套的是一把同样三条腿、同样需要石头垫脚的破凳子,坐上去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角落里,一个缺了半边口子的粗陶瓦罐,里面可怜兮兮地立着几根细瘦枯黄、奄奄一息的草茎——据门口老杂役含糊提过一嘴,这玩意儿叫“清心草”,据说能净化浊气。我看着它们那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严重怀疑它们自己更需要被净化。
“啧,这待遇,比富士康的集体宿舍还感人。”我撇撇嘴,把背包——一件用旧包袱皮改的玩意儿——随手扔在冰冷的石板床上。里面就几件同样破旧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重复,且……乏善可陈。
天不亮,刺耳的铜锣声就炸响了整个杂役区,比前世最残忍的闹钟还要催命。顶着还没褪尽的星子,跟着一群同样睡眼惺忪、表情麻木的灰衣杂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分配的灵田。我负责的是丙字区最西边几块边缘的劣田,土质又硬又贫瘠,里面种的“凝气草”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还要小心伺候,拔草、松土、引水灌溉。引水用的是埋在地下的半朽竹管,常常堵塞,疏通起来泥水能溅一身。
太阳刚露头,监工的管事就会背着手出现在田埂上。那是个干瘦的中年人,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最爱挑刺。动作慢一点,立刻就是一通刻薄的呵斥;不小心踩歪了一株草苗,轻则扣当天微薄的伙食,重则鞭子伺候。汗水浸透粗布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成一层白花花的盐霜。掌心很快磨出血泡,破裂,再磨出茧子。腰酸背痛是常态,仿佛身体没有一处不发出呻吟。
唯一的慰藉,是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能领到一个硬得像石头、能当武器用的窝窝头,和一碗几乎能照出人影、漂着几片烂菜叶的稀粥。找个阴凉地狼吞虎咽下去,胃里才算有点东西垫着。
日头偏西,锣声再次响起,宣告一天苦役结束。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间潮湿阴冷的石屋,唯一的念头就是倒在硬邦邦的石板床上挺尸。
这就是修仙?这特么就是仙家福地?
几天下来,唯一的感受就是:比前世当社畜还累!社畜至少还有电脑椅和空调!在这里,纯粹是把劳力压榨到极限!
然而,躺平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在贫瘠的土壤里顽强地寻找缝隙。
改变发生在几天后,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傍晚。
我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准备扑向我的石板床,隔壁石屋的门也开了。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少年探出头来,皮肤黝黑,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浓眉大眼,带着一股子憨厚劲儿。他手里拿着两块皱巴巴、裁成巴掌大小、边缘还带着焦痕的黄纸片,上面用某种黑炭歪歪扭扭画着符号。
“喂,新来的?”他瓮声瓮气地开口,眼神带着点好奇和试探,“看你怪没精神的。闷不?玩两把不?”
我定睛一看那玩意儿,差点笑出声——这鬼画符似的玩意儿,画的图案七扭八歪,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前世扑克牌的花色符号!方块、梅花、红桃、黑桃,虽然画得奇丑无比,勉强能分。
“玩什么?”我来了点兴趣,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
“斗……斗地主!”黑大个儿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俺叫孙大牛。跟俺一个屋的吴小六捣鼓出来的,画得丑,凑合能玩。”
他身后的阴影里,又钻出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少年,尖嘴猴腮,眼睛却滴溜溜转,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正是吴小六。他嘿嘿一笑:“苟哥是吧?俺叫吴小六。这破地方闷出鸟来,总得找点乐子不是?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孙大牛的石屋比我那间稍微大点,也亮堂一点——至少屋顶的破洞漏下的光多些。三个人挤在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旁,吴小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破布缝制的简陋小布袋,哗啦一下倒出几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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