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望气初醒》(上) (第2/2页)
他伏在冰冷的瓦砾上,剧烈地喘息。湿透的青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却绷紧的轮廓。他警惕地转动着眼珠,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废墟。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几只被惊起的乌鸦在远处焦黑的树梢上发出嘶哑难听的“呱呱”声。
暂时安全……吗?
沈砚不敢放松,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想尽快离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刚迈出一步,脚下却猛地一软!
“唔!”他闷哼一声,差点摔倒。
不是因为脱力。是眼睛!
那股刚刚被冰冷井水稍稍压下的灼热,在接触到废墟中某种无形气息的瞬间,轰然复燃!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霸道!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球,疯狂搅动!
“呃啊……”他痛苦地弓起背,双手死死捂住双眼,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渗出,不知是血还是泪。视野里一片混乱的光斑和扭曲的线条疯狂炸开!
废墟!在他的“眼”中,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单纯的断壁残垣。无数道或浓或淡、色彩诡谲的“气”如同活物般升腾、流淌、纠缠!
倒塌的房梁上,缠绕着浓稠如墨汁、散发着绝望与死寂的黑气!那是爹娘临死前的怨愤与不甘!断墙的角落里,残留着几缕暗红如凝固污血、带着凶戾与贪婪的气息:是崔贵和那些家丁留下的!更远处,整片废墟上空,都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灰败气息,像一层肮脏的裹尸布!那是灾厄和破败之气!
这些“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刺激着他刚刚觉醒的“望气之瞳”,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他猛地弯下腰,“哇”的一声,将胃里仅存的酸水全都吐了出来。呕吐带来的痉挛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他浑身发抖。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强迫自己抬起头,再次看向这片“气”的世界。
适应……必须尽快适应这该死的眼睛!否则在这危机四伏的逃亡路上,他就是一个活靶子!
他喘息着,集中全部意志,试图去“看”清,去“理解”那些混乱的气流。渐渐地,在剧烈的痛苦和眩晕中,一丝奇异的明悟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微光,开始浮现。
那缠绕在焦木上的浓黑死气,其流转似乎在某一个节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像奔涌的洪水遇到了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
还有崔贵留下的暗红凶戾之气,其中几缕在靠近断墙边缘时,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淡薄一点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力量?
破绽!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劈开混沌,骤然照亮沈砚混乱的意识!这些看似汹涌恐怖的气,并非浑然一体!它们有弱点!有流转不畅的节点!有力量相对薄弱之处!这双被诅咒的眼睛……竟能看到气运流转的“破绽”?!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确方向感的枯枝败叶被踩踏的声音,从废墟东侧那片半塌的灌木丛后传来!
不是风声!
沈砚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伏低身体,像受惊的狸猫般缩进一堆半塌的土墙阴影里,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双因剧痛和高度紧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同时,他那双刚刚开启的“望气之瞳”下意识地运转起来!
灌木丛后,几道“气”如同黑夜里的火炬,清晰地映入他剧痛的视野!
三道!都是人形!
最浓郁的一道,呈现出一种浑浊肮脏的土黄色,厚重粘稠,像一团搅和了泥浆的污物,其中翻涌着贪婪、凶残和野兽般的饥饿感!这道气的主体流转还算浑厚,但在其左肩位置,土黄色的气流却诡异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涡旋”!像是一个漏气的破口袋,一丝丝土黄之气正缓慢却持续地从那个涡旋里逸散出去!
另外两道则稀薄得多,是驳杂的灰白色,带着胆怯、麻木和一丝狐假虎威的凶戾。它们如同藤蔓般缠绕着那道土黄色的主气,其中一个的“气”在胸口位置明显稀薄黯淡,另一个则在腿脚部位流转得异常滞涩。
流寇!是流窜到这附近趁火打劫的乱兵或匪徒!
沈砚瞬间做出了判断。他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湿透的青衫紧贴在身上,冻得他嘴唇发紫,身体却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烫。他死死盯着那个土黄气流左肩位置的“涡旋”破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逃?以他现在的体力,能跑得过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吗?
拼了!像刚才在井底那样,抓住那唯一的“破绽”!
灌木丛被粗暴地拨开。三个身影钻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身高近九尺的巨汉,如同半截铁塔!满脸横肉虬结,一道狰狞的蜈蚣状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划拉到下巴,将一只眼睛拉扯成恐怖的三角状。他上身胡乱裹着件沾满黑褐色污渍、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皮袄,敞着怀,露出浓密卷曲的胸毛和鼓胀如铁的肌肉,腰间胡乱插着一把缺口卷刃的厚背鬼头刀。那双仅存的独眼,像饿狼般闪烁着凶残贪婪的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废墟。
他身后跟着两个喽啰。一个尖嘴猴腮,眼珠滴溜溜乱转,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弓着背,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架势。另一个则是个矮壮的胖子,脸上带着憨傻的凶相,扛着一根碗口粗、带着尖刺的木棒,走路时右腿明显有些拖沓。
“呸!真他娘的晦气!”刀疤巨汉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独眼扫过废墟,骂骂咧咧,“烧得比狗舔过的骨头还干净!连块囫囵点的木头都找不到!白跑一趟!”
“疤爷,您看那口井!”尖嘴猴腮的喽啰眼尖,指着被掀开石板、黑洞洞的井口,压低声音,带着谄媚和一丝兴奋,“石板挪开了!刚才那动静……会不会有人下去摸东西了?”
刀疤脸疤爷的独眼猛地一亮!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他娘的!还是你小子机灵!走!过去看看!是只肥羊最好!要是穷鬼……”他狞笑着,反手拍了拍腰间的鬼头刀,“正好给老子这口宝刀开开荤!祭祭肚子里的馋虫!”
三人不再掩饰行踪,大咧咧地踩着瓦砾,径直朝着古井方向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槌,一下下敲在沈砚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