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管家,牛头和半身人 (第2/2页)
“您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生计无着的贱民到处都是,只要给他们一块能种植粮食的土地,哪怕再贫瘠,他们也会像追逐腥味的蚂蚁一样簇拥在您的脚边。”
“如果一块无主之地上连贱民都留不住,要么是土地上有着强大的魔兽,要么,就是那里根本产不出能活命的资源。”
“额……瀚海领就是这样一块烂地,那里除了流动的沙子,就是板结的盐碱地,连最顽强的棱皮树都只能零零星星的存活,人,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不管给出多少许诺,那些贱民也很难相信。”
“想必您也知道,许多年前的上一位领主,用金钱和粮食把贱民骗到领地上,干完了苦力之后,再宰了当做口粮,实在是把那里的名声弄得太坏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
坏消息被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固然是让他的心情压抑,这位水平能力都出类拔萃的管家,一口一个贱民的称呼,则是让他心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舒适感。
在离开了翡翠公国的城主府之后,失去了伯爵光环的加持,他又一次产生了那种糟糕的感觉。
一种与佩文离去后,在逃亡小队中如影随形的疏离感,一模一样的感觉。
因为没有了背后的支撑,下面的人,对他的尊重明显流于表面。
作为一名领主,自己缺乏显赫的名声,没有拿得出手的背景,似乎有的只是钱。
但钱,是很难买到发自内心的尊重。
陈默有时候都不愿意打开【类人生物微表情分析仪】,因为在那些恭维和陪笑背后,是更多暗戳戳的讥讽嘲笑和冷眼旁观。
在这个队伍里,不管是这位拿着自己的钱财的赫兰管家,还是那个受着自己的控制的老银铠林恩,都或多或少有着这种苗头。
【类人生物微表情分析仪】没有给出负面反馈的,只有那个牛头人银铠战士。
牛头人的表情分析不出来嘛。
相处的久了,陈默就知道,这头牛……这位牛头人是真的憨。
因为这家伙报出来的名字又长又难记,其中还夹杂了一串的象声词,发出来大概就是“哞哞噜噜·强大的撼地者·摩天岭卡卡弥弥家的第三个雄性·家在雷霆崖·草场很大·很长很大的角·山岩之蹄……”
虽然听起来很威武雄壮,但陈默总觉得有一种男性相亲时候,把资料全部亮出来的卑微感。
陈领主干脆把这家伙叫做憨牛。
让憨牛吃饱之后,他大概是整支队伍里唯一一个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将陈默奉为“领主大人”的存在。
其他的家伙要么是薅自己一把准备跑路,要么是等着一年的约定到期各奔东西。没人看好瀚海领的未来,自然也没人看好自己这个非正统贵族领主的前景。
陈默知道恩威并济的道理,但对于年轻的他来说,达到这种统御力,还是太难了。
就在话题又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之时,车外骤然响起一片惊呼,紧接着是半身人厨子那标志性的、尖利而狂躁的吼叫,划破了营地的祥和。
等陈默和赫兰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临时搭建的灶台旁一片狼藉,矮小的半身人厨子正从他的专用高脚凳上跳下来,手舞足蹈,激动得圆滚滚的肚子都在剧烈起伏。
“喔,领主大人,管家大人,这不关我的事,是那头牛,那头蠢牛,喔,玉米和炉火之神在上,它居然打翻了我的调料!”
“喔,它把一切都搞砸了,那是我从天穹蓝燕城花大价钱买的,喔,十二种,整整十二种调料!”
“这是场灾难,喔,完了,没有调料,我没办法做出任何一样可口的东西了,可怜的半身人,我还不如死掉!”
半身人的身高只有普通人身高的一半,在高达两米半的牛头人战士面前,说跳起来能打到膝盖,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这家伙不得不借助那张高脚凳上蹿下跳,声嘶力竭的对老牛发出声讨。
或许也是转嫁一下被赫兰管家训斥的憋屈。
憨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硕大的眼睛里透着些许惊恐。
这段时间,对于憨牛来说可以算的上是神仙日子。
虽然身为银铠,实力可以说是低阶佣兵的顶流,但是一个兽人在人类社会中讨生活,不受骗上当,那是不可能的。
具体被骗过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只要手里存下超过两个银币,那就必然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有时候是不小心碰坏了别人昂贵的物品,虽然到底是谁碰了谁总是有些搞不清楚;有时候是无意中顶穿了别家宝贵的帐篷,虽然是对方热心的招呼,而且憨牛感觉似乎是什么东西主动挂上了自己的长角……
最惨的一次,是在某场丛林战斗中释放战争践踏技能时,不慎踩到了另一个佣兵的脚面。
那次是真的,对方佣兵的脚都平了,像一张摊开的饼。
赔偿之后,憨牛整整啃了大半年的青草,所有给佣兵团打的工都被拿去偿还这次伤残补偿了。
虽然憨牛也觉得不太对,但对于“利息滚动”这种东西,憨牛完全听不懂也算不清,只能听从团里的安排。
要不是后来被强行征召进了军队,到现在应该还在还债呢。
被卖进了这位新的,年轻小领主的队伍,憨牛第一次可以放开了吃,想吃素吃素,想吃肉吃肉,吃到饱吃到撑,领主都只会笑眯眯的说一句:“够了没?不够再来点!”
憨牛是憨,但不是傻,它能感受到领主对自己独特的喜爱。
因此,他干活干的格外卖力,哪怕自己是队伍里实力最强的战士,队伍安排给自己的老是一些脏活累活,他也任劳任怨。
这一次,他又被轮到了收集柴火的苦力活。
结果,就在自己把一大捧砍断折好的木柴送到半身人厨师的大灶前的时候,因为一个不小心,木柴的末端扫到了半身人的工作台。
接下来,就是半身人歇斯底里的呼喊。
闻讯而来的佣兵迅速开始了围观,憨牛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的调笑。
大家都成了寄人篱下的奴隶,那么看到别人倒霉,也是一种开心。
一向不问世事的唐斯大师都凑了过来,不远处,领主和管家也在走过来。
憨牛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这才吃了几天的饱饭,又要啃青草还债了吗?
不对,自己现在是奴隶,根本就没有工钱,连还债的资格都没有。
憨牛觉得一种某名的恐慌攥住了自己。
就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练习战争践踏时不小心撞塌了屋子,半个部落的人都看着自己的老爹光屁股压在老妈身上时……
父亲那混合着暴怒、羞耻和“你小子死定了”的恐怖眼神,带给自己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抑制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