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错嫁 (第2/2页)
妇人道:“奴虚度二十四岁。”
竹山道:“似娘子这等美好年华,长在深闺,处于富足,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能导致前日有此抑郁心痛之病?”
妇人听了,微笑道:“不瞒先生,奴因拙夫去世,家事萧条,独自一人,忧愁思虑,如何不难受!”
竹山道:“原来娘子夫主去世了。有多少时日了?”
妇人道:“拙夫从去年十一月得伤寒病死,到现在已有八个月。”
竹山道:“那会儿谁给开的药来?”
妇人道:“大街上胡先生。”
竹山道:“是那东街上刘太监房子住的胡鬼嘴儿?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甚么号脉,娘子怎的请他来瞧病呢?”
妇人道:“也是街坊推荐请他来看的。还是拙夫没那命数,不关他的事。”
竹山又道:“娘子也还有子女没有?”
妇人道:“儿女都没有。”
竹山道:“可惜娘子这般青春妙龄之际,独自孀居,又无所出,何不找个好人家?现在甘为幽居,岂不生病!”
妇人道:“奴近日也说着亲事,早晚要过门的。”
竹山便道:“敢问娘子与何人作亲?”
妇人道:“是县前开大药房的西门大官人。”
竹山听了道:“苦哉,苦哉!
娘子为什么嫁他?
学生常去他家看病,最知这人底细。
此人专在县中包揽说事,广放私债,贩卖人口,家中丫头不算,大小五六个老婆,稍有忤逆就打棍子,若不服气,就令媒人领出去卖了。
他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
还好娘子提早对我说了,不然进了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
况且近日他亲家那边犯事牵连到他,吓得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
东京下来文书,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大多是抄家充公。
娘子没来由嫁他做甚?”
一番话把妇人说的哑口无言。况且许多东西存放在他家,寻思半晌,暗中跌脚:“难怪一次两次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出祸事哩!”
又见竹山语言活动,一团谦恭,心想:“奴明日若嫁得这样个人也可以,不知他有妻室没有?”
就说道:“既蒙先生指教,奴家感感激不尽,倘有甚知根知底的人家,保媒来说,奴家没有个不依之理。”
竹山乘机趋问:“不知要何等样人家?学生打听的清楚,好来这里跟你说。”
妇人道:“大户人家小户人家的到也不论大小,只要像先生这般人物的。”
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欢喜的满心挠痒,不知搔处,慌忙走下席来,双膝跪下说道:“不瞒娘子说,学生单身已久,子息全无。倘蒙娘子垂怜,肯结秦晋之好,足慰平生之愿。学生愿衔环结草相报,不敢有忘。”
妇人笑笑,以手扶之,说道:“且请起,没问先生单身有多久了?贵庚多少?既要结亲,须得要个保人来说媒,方合礼数。”
竹山又跪下哀告道:“学生今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生日,不幸去年荆妻已故,家资贫乏,出身寒微。今既蒙金诺之言,何用媒人讲说。”
妇人笑道:“你既无钱,我这里有个妈妈姓冯,拉他做个媒证。也不用你行聘,择个吉日良时,招你进来,入赘。你意下如何?”
这蒋竹山连忙倒身下拜:“娘子就如同学生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夙世有缘,三生有幸矣!”
随即两人在房中各敬了一杯交欢酒,定下这亲事。竹山喝到天黑回家。
妇人这里与冯妈妈商议说:“西门庆出了这种事,吉凶难料。况且奴家这边没人照应,大病了一场,险些丧了性命。为今之计,不如把这位先生招赘进来,岂不美哉?”
到次日,就支使冯妈妈送信过去,择六月十八日大好日子,把蒋竹山倒插门招进来,成了夫妻。
过了三日,妇人凑了三百万,帮蒋竹山开了两间门面,店内焕然一新。
以前将竹山给人家看病只是走路去,现在入赘就买了一匹驴儿骑着,在街上往来,不在话下。正是:
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