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苍瞳裂影 (第1/2页)
帕西街的晨光总裹着潮湿的苔藓气。麦康药铺的铜锁生了锈,沈芳璃指尖摩挲锁孔时,铁腥味渗入指甲缝,仿佛在嘲笑她荒废的三十七天。
她褪下葬剑山庄常穿的白色绸衫,换上一件靛青粗布围裙,袖口磨得发白,却掩不住胸前天梦石的幽光。门帘上层层叠叠的转让告示被撕得七零八落,残纸边缘蜷曲如枯蝶翅膀,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她将最后一张红纸揉成团,掌心沁出薄汗——房东昨夜的话仍在耳畔轰鸣:“三天,要么交钱,要么滚。”
“帕西街的高等住宅区全是维瑟拉家族的产业,你这种外乡人最好识相点。”房东叼着烟斗,灰白胡须随冷笑颤动,“奥伦提亚四大家族——维瑟拉、海歌、银骸、琉米尔,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们的徽章长什么样。”
他指尖敲了敲地图上晨星海东岸的岛屿轮廓,“这儿是荧星赤道附近,和吉鲁尼共和国隔海相望,天蛮族的药方在这儿可不管用。”烟灰簌簌落在沈芳璃脚边,“三天后要是交不上租金,来收债的就不是我了——塞琳・弥娅・维小姐的‘雾影亲卫队’,可不会听你哭穷。”
柜台上积灰的戥秤旁摆着一枚子弹壳,暗金光泽刺得她瞳孔微缩。那是岩魔之战时慕云兮留下的,如今却成了药铺里唯一称得上“干净”的物件。她拎起抹布,水珠砸在木纹裂痕间,晕开一片浑浊的阴影。水桶里倒映的银发忽而泛起墨色,像极依娜黑袍翻涌的残影。她猛一甩头,发梢扫落窗棂蛛网,尘埃在光束中狂舞,似无数双窥视的眼。
第一位病人踏入时,晨雾正漫过门槛。坐月子的年轻女人裹着腥甜的奶香,抱怨涨奶的疼痛像“胸口塞了烧红的秤砣”。沈芳璃抓药的手顿了顿——血藤缺货,只得用茜草根替代。药碾滚动的咔嗒声里,女人喋喋不休的嗓音与记忆重叠:“天蛮族的药真能信?”
十八年前黑斑病肆虐时,母亲蜷缩在柴房内的身影与药柜阴影重叠。沈芳璃递出药包时指尖发颤,女人狐疑的眼神烙在脊梁上,比柴房外村民窥视的目光更灼人——母亲独自在黑暗中咽下最后一声咳嗽,门缝渗出的血沫在青石板上凝成黑斑,而六岁的她只能徒劳拍打门板,直到掌心淤青与母亲尸斑同色。
染风寒的老头是午后来的,咳嗽声震得药柜玻璃嗡嗡作响。沈芳璃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直到老人擤鼻涕的动静惊散她的出神。
枇杷叶库存见底,她不得不爬上梯子翻找陈年川贝,蛛网黏在睫毛上,恍惚间又见葬剑山庄地脉崩塌时生灵涂炭的惨状。
猎户踹门而入时暮色已至,右臂伤口溃烂流脓,血腥气混着腐肉味冲得人作呕。
沈芳璃剪开绷带的手稳如执铳,脓血却让她想起王昭林肩上被妖魂侵蚀的裂痕。天笠铳的净化咒文在脑中盘旋,最终化作一剂苦涩的龙胆草膏。
猎户骂咧咧甩下一枚沾血的铜币,她盯着柜台上那点猩红,忽然觉得药铺像口棺材——装着活人,也埋着死去的魂。
打烊后的药铺浸在墨色里,沈芳璃蜷在藤椅中数钱,铜币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十一尊石像褪色前的瞳孔。
窗缝漏进的风掀起账本,空白页上歪斜着尹彦的笔迹:“帮我照顾好女儿。”她攥紧天梦石,七彩光晕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自己的影子在夜光下分裂成两重:一重银发染墨,指尖缠绕着《殒心诀》的黑雾;另一重黑袍翻涌,将哭喊的尹芙苓推向天鲲教徒的马车。
梦境中尹彦的嘶吼穿透时空裂隙:“璃姑娘!你答应过护她周全!”
她拉开暗柜,青瓷瓶内浮着几滴赤鹮冠羽的毒浆。这是那天在咏春峰后山,她趁江念苳猎杀赤鹮时偷偷采集的。天蛮族自古以赤鹮冠羽制毒,可溶于酒水杀人于无形,无人知晓解毒之法。
夜风掀起药碾中的残渣,她将毒浆滴入陶钵,指尖凝出天璃杖的净化咒文。幽蓝光晕中,伝延舫的幻影倚在柜台边轻笑:“璃儿,你长大了。”
她猛然缩手,毒液溅湿袖口,布料瞬间腐蚀出焦痕。这是第一千二百三十七次失败——与幼时伝延舫咳出的黑血次数相同。
窗棂外野猫厮打的尖啸惊醒幻觉,她攥紧天璃杖,杖尖幽蓝咒文照亮账本上歪斜的“尹芙苓”三字。若连徒弟都护不住,至少要让红鄂毒不再吞噬下一个“伝大哥”。
“还剩两天。”她对着空药柜喃喃,仿佛在说服另一个自己。
……
第三日黄昏,帕西街的残霞被橘色双马尾劈成两半。黑蕾丝裙摆扫过门槛时,两只镀金怀表叮当坠下,刻着蛇缠玫瑰的族徽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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