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青梅冻玉碎天元 (第2/2页)
晨雾未散,终夏峰的山径蜿蜒如蛇。岳冰箐贴着石壁潜行,鹅黄裙裾被露水浸透,腰间青梅玉佩随步伐轻晃,冻玉在昏暗中渗出冷冽的萤火,大理石台阶上长满苔藓。她将掌心抵住粗砺岩壁,任由碎石混着冷汗刺入伤口,才堪堪遏住舌尖翻涌的腥甜。
山脚穗香居的檐角传来凝声筒的电流杂音。赵义蹲在井边掬水洗脸,青铜管身抵着下颌:“看了那本《江山七侠异闻录》……我觉得江闵也不是好人。”他抹去袖口沾染的磷粉,“但关键书页已化作焦炭,陆澂那老酒鬼疯言疯语间提到《九剑名谱》上的谶语……”
“江洺熠若真弑父夺权,定会焚毁所有物证。”薛少陵的声音裹着鸟语花香,“但活人会撒谎,死人却不会。”青铜管在他指间转出冷光,“听闻祖师祠堂后山的红叶墓地,封存着江闵的尸身——你去开棺验尸,得到的结论可比陆澂的醉话更可信。”
赵义嗤笑一声:“祠堂由白绾杰镇守,那呆子连江念苳三招都接不住……”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回头望向山径,惊起一群寒鸦。
岳冰箐屏息缩进岩缝,剑鞘撞上青苔覆盖的碑碣。碑文上的字迹早已模糊,缝隙里却塞着半截褪色丝绦。正要伸手触碰,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娇叱:
“终夏峰的看门犬,何时学会偷食了?”
江念苳斜倚古松,绯红剑穗垂落肩头,金纹束腰勒出凌厉弧度。她指尖挑着胭脂盒抛接把玩,正是前几日楚俞珩倒空的“辣椒粉贺礼”。身后五名抱秋峰女弟子掩唇窃笑,佩剑在晨光中泛起寒芒。
“大师姐若想试剑,不妨直说。”岳冰箐转身按住剑柄,佩剑鞘凝出霜花,“何必学市井泼妇嚼舌根?”
“好个牙尖嘴利!”江念苳扬手掷出胭脂盒,岳冰箐挥袖击碎的瞬间,绯色粉末漫天飘洒。女弟子们早有准备地撑开绢伞,红雾沾上岳冰箐的鹅黄襦裙,顿时灼出点点焦痕。
岳冰箐旋身斩碎红雾,剑气卷起满地桃瓣。江念苳却已鬼魅般贴近,剑锋直指她咽喉:“今日没人替你挡灾,我倒要看看,谁能救你这张狐媚脸!”
双剑相击的脆响惊飞林鸟。岳冰箐的葬花七式如流云缱绻,江念苳的咏春剑法却刁钻似毒蛇,专挑关节要穴。绯红剑穗扫过岳冰箐眼睫时,她瞥见对付腰间晃动的青梅玉佩——竟然产生了兴趣。
“分心可是大忌。”江念苳冷笑,剑刃突然迸发烈焰。岳冰箐急退三步,灼热剑气擦过左肩,鹅黄丝带应声而断。
“住手!”白绾杰的呵斥伴着长剑出鞘的摩擦声。男子月白长衫染着祠堂香灰,剑穗缀着的青铜铃铛叮咚作响。他横剑格挡江念苳的杀招,袖口却被烈焰剑气燎出焦痕:“同门相残乃庄规大忌,大师姐莫要逾矩!”
江念苳的剑锋擦着白绾杰的腕骨划过,嗤笑道:“师弟这招‘梅枝横斜’使得倒有三分形似,可惜——”她足尖轻点后撤,绯红剑穗扫过白绾杰鼻尖,“胳膊肘往外拐的架势,却像极了我娘!”
话音未落,五名抱秋峰女弟子已结成剑阵。素银锁链自绢伞骨中弹出,瞬间缠住白绾杰四肢。江念苳旋身避开他挣扎的剑锋,袖中胭脂粉再次洒向岳冰箐:“我倒要看看,这玉佩藏着什么腌臜秘密!”
岳冰箐挥剑斩散红雾,腰间青梅玉佩却被剑气挑飞。冻玉在半空划出莹绿弧光,江念苳凌空抓握的刹那,她瞳孔骤缩——双鱼衔蕊的刻痕与父亲婚服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还给我!”岳冰箐嗓音嘶哑,剑招陡然凌厉,却被江念苳反手扣住脉门。绯衣女子指尖摩挲玉佩,笑意淬毒:“终夏峰首徒贴身藏着江家信物,莫不是玉师叔教你的攀附手段?”
“抱秋峰何时成了市井斗殴之地?”
岑沁的嗓音裹着寒霜劈开晨雾。抱秋峰首徒玄色劲装上的银线梅纹随步伐明灭,指尖三枚玄铁镖正钉入五名女弟子脚前三寸。锁链应声而断,白绾杰踉跄跪地,喉间呛出血沫。
江念苳攥紧玉佩后退半步,“岳冰箐私藏江家信物,分明……”
“分明什么?”岑沁截断话头,她目光扫过女弟子们发颤的剑穗,“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你们五人便去纳凉居替两位长老清扫槐叶、擦净棋枰,何时将酒葫芦里的陈年污垢刷净了,何时再回来!”
江念苳心头血气翻涌,玉佩裂痕已蔓延至眼眸:“好个公正严明的首徒!”她突然扬手将玉佩掷向山石,“既要装圣人,这脏东西便碎给天下人看!”
“不要——!”
岳冰箐的惨叫与玉佩碎裂声同时炸开。青梅冻玉在晨曦中迸溅成莹绿星尘。她跪爬着抓起碎片,指尖被锋刃割得血肉模糊,却不及心头绞痛半分——十六年辗转揣摩的身世线索,终究化作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