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兵分两路(万字大章) (第1/2页)
“砉砉——”
十月寒风中,当陇南上空盘旋无数秃鹫,它们不断发出低沉的唳声,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山脉沟壑。
龙门峡内,溺死的兵卒不可计数,山南西军的四千前军在溃败后,为张武所利用,反冲了山南西军的中军。
中军为了阵脚不乱,只能与他们交锋,与陇右一同将这溃逃的近千残兵尽数斩杀。
他们的体力因此消耗不少,而这时张武撤回陈靖崇等三部兵马,举重兵大举压上。
陇西军中,身披厚扎甲的上万重甲步兵延绵里许,好似一座巨大的石碾,不断朝着山南西军碾压而来。
“杀!!”
“哔哔——”
当两方的战锋队头发起交锋,军槊与长枪不断碰撞,队头后面的队伍以弓弩不断招呼,纷纷往对方面部射去。
陇右军中,凡战锋均装备铜面甲,比同时期各镇官兵都要重视面部防御。
之所以如此,也是刘继隆知晓中原披重甲者多,于是不论骑射还是步射,都将以面突为主。
中原诸镇之所以还未重视,首先是限于批量装备面甲的成本,其次是中原诸镇还未彻底撕破脸皮,诸镇间还未交战所致。
正因如此,陇右军的战锋在与敌军战锋交战时,可以说根本不给对方面突的机会。
除了部分倒霉被弩矢射穿面甲的兵卒外,其余兵卒的面甲都足够抵御流矢。
“后军转中军,中军后撤!!”
后军阵中,身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的王铎在看见大批陇右步卒突入关内,对中军发起进攻后,他立即挥舞令旗,指挥中军与后军交替撤退起来。
山南西军不断交替后撤,陇右军却依旧穷追猛打。
陈靖崇撤了回来,身上染了不少鲜血,微微气喘的看向张武:
“我军已经重创王铎,我观他阵上兵马少于此前进攻成州时,想来应该是后撤兵马于积草岭或泥功山,穷寇莫追。”
紧随后撤的耿明、斛斯光二人闻言也道:“积草岭和泥功山都易设伏,若是贸然追击,恐会中伏。”
“没错,不如请示节帅!”
面对三人劝说,张武却沉着道:“我师精锐,眼下理应穷追猛打。”
“即便敌军设伏,以其阵上表现来看,我军亦有能力将其击退。”
张武对陇右的将士十分自信,但这并非盲目。
陈靖崇、斛斯光、耿明等人虽然都对官军取得过胜利,但对陇右将士的指挥和认知,还是过于保守了。
若是两军素质相当,保守用兵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两军素质相差极大,那保守的代价就太大了。
对付敌军,最困难的在于破阵,陇右军死伤最多的时候,也是在破阵的时候。
如果不能在破阵之后穷追猛打,那就无法扩大战果,提高战损比例。
至于所谓伏兵,只要做足准备,自身素质够硬,谁伏击谁还不一定呢。
这般想着,张武沉声道:“传令三军,继续追击!”
“是……”
陈靖崇三人纷纷叹气,但还是领下了军令。
“杀!!”
陇右军开始继续追击,死死咬住了不断后撤的山南西军。
时间一点点过去,双方厮杀深入近十里,陇右三军不断交替,但依旧累得气喘吁吁。
比起他们,山南西军更是觉得肺部如火焰在灼烧,喉部几乎快要起火。
“嘭——”
双方且战且走的走出了龙门峡,来到了地势较为平缓的积草岭。
官道宽阔了起来,所能正面厮杀的兵马也从二三百人,提升到了六七百人。
山南西军的数量已然稀少,若非军中将士都知道了己方在积草岭有伏兵,此刻的他们恐怕早已崩溃。
眼下两军将士都没有力气再嘶吼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忍受疲惫,麻木的挥舞手中兵器,哪怕击打不出力度,但只要在挥动兵器,似乎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此地便是积草岭,继续沿着官道杀去,前面地势就会变得狭窄,极易设伏,最好止兵于此!”
后军处,陈靖崇三人率领三千精骑跟随张武,眼见前方就是积草岭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他们纷纷劝起了张武。
他们以为张武急于表现自己,亦或者是过于自大,轻敌冒进。
但是张武却无比清醒,他挥舞令旗间,对三人下令道:“精骑留驻此处,接应节帅及民夫出龙门峡,步卒三军继续追击叛军,追不动也要追!”
“你!!”
斛斯光忍不住发作,但被陈靖崇按住了。
陈靖崇转头看向张武,眼见他依旧沉着,这才吐出口浊气:“领命!”
陇右军继续追击山南西军杀入积草岭内部,四周皆是落差百丈的广阔丘陵,而官道位于无数丘陵间的脚下。
可以说,此处确实容易设伏,但从丘陵最高处到脚下,最少有里许路程,加上树林繁茂,设伏兵于两侧丘陵,确实是最佳手段。
张武早就看出了山南西军一直在强撑,而他们之所以强撑,肯定是如陈靖崇所说那般,前方有援兵或伏兵。
如今看来,伏兵恐怕就在此处。
想到这里,张武毫不犹豫的挥舞手中令旗,而此刻三军陡然变换。
虽说还在追击山南西军主力,但三军左右两翼的小队却纷纷放缓了脚步,更换弓弩为长兵。
“直娘贼,等不了了!”
山南西军的后军内,王符彦忍不住看向王铎:“使君,下令让伏兵出击吧!”
“再继续下去,中军必然崩溃,到时候又会被叛军利用来冲击我军后军阵脚!”
“好!”王铎不假思索的应下,王符彦闻言,当即取出弓箭,以鸣镝射向空中。
王铎挥舞令旗,原本还在仓惶撤退的山南西军,立马稳住了阵脚,号角声也陡然响起。
“呜呜呜——”
“放!”
霎时间,积草岭官道两侧的丘陵树林中纷纷射出箭矢,箭如飞蝗。
“敌袭!!”
陈靖崇、耿明、斛斯光三人纷纷反应过来,但张武的反应比他们更快。
但见张武令旗麾下,三军左右两翼立马分出队伍,略微调整几个呼吸,便冲入了两侧树林之中。
“狗辈!叛军为何反应如此神速?!!”
王符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数千陇右步卒冲入林中,王铎更是手中令旗停顿。
“直娘贼,定是有军将被俘,暴露了使君用意!”
王符彦自圆其说的骂了起来,而此时停下脚步并反击的山南西军眼见己方伏兵根本没有对叛军造成太大伤亡,不由得心神俱震。
“杀败敌军,就在此刻!!”
“呜呜呜——”
张武挥舞令旗,厉声鼓舞,而旗兵也果断吹响了号角。
“杀!!”
即便肺部已经如火烧般难受,但听到号角声后,平日训练而形成的肌肉记忆,还是逼迫着陇右的将士们发出了怒吼,挥舞兵器发起反击。
“猪犬的家伙,受死!!”
战锋队中,弓弩手俱舍弓弩,换陌刀、大棒随前排战锋进击。
中军的跳荡见状,弓弩开始仰射压制山南西军。
陌刀与大棒、军槊等物挥舞,如墙而进,被迎面劈翻砸翻的山南西军兵卒数不胜数。
“直娘贼,他们不是人!”
数千山南西军在面对陇右军追击交战十余里后,还能发出如此整齐迅猛的攻击后开始崩溃。
更让他们崩溃的在于,官道两侧树林中,山南西军的旌旗正在不断倒下,而叛军的旌旗却越来越多。
“杀!!”
树林中,陇右军以“伙”为单位,开始分兵进击这些设伏的官兵。
密林中无法结大阵,最为考验兵卒和队、伙两级军头的素质。
陇右军杀入其中,反倒如鱼得水,各团、旅、队、伙都表现出了骁勇的一面。
“尔等婢,尝尝阿耶的金瓜锤!!”
马懿挥舞手中金瓜锤,狠狠砸在了面前山南西军一名队长的胸口。
但见甲胄凹陷,这队长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倒下。
“弟兄们,结中三才阵,杀光这群狗辈!!”
马懿激动非凡,他觉得此役过后,自己恐怕就能擢升校尉了!
不止是他,留军的李阳春、高述、高淮等人也十分亢奋激动。
战事开打不到六个月,他们都从普通的兵卒不断擢升,但凡活着的,就没有低于队正官职的人。
此役过后,他们最少能拔擢一级。
想到此处,原本十分疲惫的他们都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力气:“杀!!”
狭窄的地形下,陇右兵卒以伙为单位结阵,前排二人为伙头,分别执盾牌与单手斧。
伙头后跟随四名执枪兵卒,以长枪刺杀,同时掩护前排队头推进。
此六人为伙内战锋,而战锋后又有两名执弩,两名执弓的跳荡。
跳荡往后,往后便是两名持陌刀的督战伙副。
在此阵下,一伙兵卒各执兵器,分工明确,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
面对复杂的山林和不断攀升的丘陵地势,执盾牌的伙长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不断开口指挥,时不时将队伍变纵队,又或者指挥队伍变成横队。
在队伍变化中,队伍所用阵法也在不断变化,变一阵为左右两才阵或左中右三才阵。
当变成两才阵时,盾牌手分别随长枪、跳荡,护卫其进攻,队副居后。
当变成三才阵时,长枪手和跳荡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队副居后。
这种适用于团、旅、队、伙的中基层五种阵型,皆乃刘继隆改良过后的阵型,适用于小规模战事和复杂地形。
相比较布阵老练的陇右兵卒,这些隐藏在林中的伏兵便显得手忙脚乱了。
王式操训他们不过一年,他们也只懂得六花阵的直阵和锐阵。
这两种大阵主要用于中大型战事冲突,在地势复杂的山林里,他们根本无法熟练布阵。
即便匆匆布了个看似曲阵的阵型,却也很快会被陇右军攻破。
一时间,山林内的山南西军旌旗不断倒下,陇右的旌旗几乎要插满山岭。
眼见伏兵的旌旗立起,眼见伏兵旌旗倒下……
积草岭下,山南西军的兵卒眼底尽是绝望。
明明是他们在伏击,为何结果却更像他们被伏击?
“额啊啊啊!!”
不少兵卒眼见面前陇右军主力的战锋队不断推进,当即发了疯般大吼,不等身旁同袍反应过来,掉转头便逃向了后方。
“直娘贼!”
“哪里走!!”
身侧的同袍没了掩护,只来得及叫骂一声,便见面前丛枪戳来,丛枪扎去。
山南西军的中军已然崩溃,前排调头逃跑的兵卒冲散了后方的阵脚,最终引发了中军所有人的崩溃。
数千溃兵转身便逃跑,陇右的将士们即便疲惫,却反应不慢,连忙结阵追了上去,穷追猛打。
“混账!全都停下!”
“后退者死!!”
督战的百余名陌刀手纷纷举起了陌刀威胁,但他们只能砍翻带头逃跑的那群溃兵,余下的溃兵很快将他们裹挟其中,向后军冲击去。
王符彦见状大骇,连忙看向身旁的王铎:“使君,中军溃败,快下令撤军吧!”
“老夫、老夫……”王铎眼睁睁看着局势变化崩溃,此刻仿佛丢了东西般,神情恍惚,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撤!!’王符彦见状立马夺走令旗,挥舞几下后,立马抓住王铎的马缰,带他往兴州撤去。
“铛铛铛……”
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山南西军的后军在中军溃兵冲击本阵前,调转方向,开始朝着泥功山撤去。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杀贼!!”
斛斯光虽然在指挥三军上的眼光不行,但他确实是个先锋好手。
就连张武都还没来得及指挥,他便嗅到了机会,当即率领身旁的陇右将士发起了追击。
他一马当先朝着山南西军杀去,张武也连忙挥舞令旗,违反军事常识的发起了穷追猛打。
此时此刻,哪怕所有人都已经疲惫的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功劳在前,所有人都激发了潜能,玩了命的追杀山南西军的溃军。
“直娘贼的,这群叛军到底还是不是人!!”
马背上的王符彦回头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还未曾见过,步卒着甲追杀出二十多里外的场景,且这群人跑动的速度比溃逃的山南西军还要快。
一时间,无数山南西军的兵卒拔出横刀,割断披膊、裙甲等束缚自己逃命的东西,就连头盔也丢下,只留下可以保护躯干的胸甲。
余下的兵器,除了一把横刀外,其余的军械全部丢弃。
溃军所丢弃的甲胄军械延绵数里,张武一边命令无力追逐的兵卒休息后收取军械,一边带兵玩了命的追击。
“我投降!我投降!”
无数脱力的溃兵跪下投降,追击的斛斯光见状厉声呵斥:“弃兵跪到官道两侧者可活!!”
一时间,无数溃兵纷纷连滚带爬的来到官道两侧,而斛斯光见状则是继续带兵追击试图逃跑的王铎、王符彦等人。
只是他们勉强追出二三里,却还是因为体力不足而停了下来,唯有斛斯光及军中乘马的那数百名将校不断追击而去。
张武不得不下令三军停止追击,同时派后方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三千精骑追击而去。
“驾!驾!驾……”
三千精骑疾驰而去,铁蹄将积草岭那褐红色的染血泥土溅起,刮起了那混着碎肉的红泥。
眼见他们追击而去,张武调转马头,看向了积草岭的战场。
“额啊……”
“救我、我要投降、救我……”
此刻、无数尸体倒在官道上、躺在树林中。
除了尸体外,官道上还躺着许许多多重伤求救的溃兵。
山南西军的旌旗被踩作破絮,溃兵们纷纷跪在官道两旁,沾满血迹和泥点的脸上,写满了对于未来的惶恐和不安。
无数陇右的将士原地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却死死扫视官道两旁的溃兵,好似打量猎物的野兽。
鲜血汇聚为洼,张武等待了一刻钟,随后才抬手下令道:“打扫战场,清点死伤!”
跟在张武身后的陈靖崇、耿明见状颔首,此刻他们算是明白刘继隆为什么把此役交给张武来指挥了。
或许是他们脱离基层太久,他们这群参军十余年的老卒,在面对陇右军的中基层将校与兵马时,还不如张武等后起之秀熟悉。
今日的战果,若是他们二人指挥,必然是打不出了,他们会在王铎下令撤退后及时收兵,而不会穷追猛打。
尽管战场还未打扫清楚,但山南西军的前军、中军都被击溃,后军也在逃亡路上被追杀许多。
山南西道兵马甚少,如今一役便杀伤众多,兴凤二州轻易可取,便是兴元府和洋州亦能拿下。
想到这里,张武正向后方看去,便见数千马步兵正在朝着此地赶来。
“节帅!”
不多时,刘继隆的身影出现在了张武几人面前。
他打量战场,手不自觉攥紧了马缰,眼底闪过复杂情绪。
“节帅,眼下山南西军遭受重创,合该我军夺取兴凤二州,兴元府及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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