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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五章:赵太后的箭,真心换真心。要寡人杀寡人亲弟,是吗?

第两百九十五章:赵太后的箭,真心换真心。要寡人杀寡人亲弟,是吗? (第2/2页)

“蠢货!没时间争了!快跟我走!”
  
  “我不走!我就不走!我没错!我做的事符合道义符合律令!我!不!走!”
  
  双方陷入争执。
  
  身披大氅的吕不韦压抑着咳嗽声,静静看着这场不在计划之中的闹剧。眉头越来越紧,指间转动的玄玉扳指忽然停滞。
  
  “嫪毐。”吕相突兀唤道,声音为冷风所裹。
  
  “在。”嫪毐低头,迅速应声,像是随时准备应答。
  
  吕不韦望着身段窈窕,一脸焦急也难掩媚色的赵太后,玄玉扳指重新转动:“本相会送你进宫。让我们这位太后安分些,她太闹了。”
  
  嫪毐顺着主君视线看去,喉结滚动吞下贪婪喘息。
  
  眼神炽热,慨然应唯。
  
  权谋,一窍不通。
  
  理政,不如权谋。
  
  武力,勉勉强强。
  
  生意,说得过去。
  
  其所善者,唯一,女人。
  
  嫪毐脑海中闪过那些在他攻势下瘫软如泥的女人们,粗粝舌尖无意识舔过开裂唇瓣。
  
  他还没尝过太后的滋味。
  
  “嗯。”吕不韦微微颔首,眉头却没有松开。
  
  秦国两位太后,他认识赵太后还在华阳太后之前,但对两位太后的观感却是正相反——华阳太后远胜赵太后。
  
  华阳太后理政不说出色,至少是中规中矩,与当下诸侯相比是上上之选。
  
  赵太后……今日之前,吕不韦认为其理政能力也可以,只是对其私德很是诟病——一国太后公开淫乱,在天下间丢尽了秦国的威严!
  
  而现在……这是个不稳定的变数啊。
  
  吕不韦拽着大氅两角,一直看到闹剧结束,看到队伍继续向着最临近中宫的官府宗正府行进,方才转身回相邦府。
  
  “贵女、舞女、王子、质子、仲父……”相邦大人在路上轻声念叨,每说一个词就踩碎一片薄冰。
  
  仰望天空,喟叹一声:
  
  “先王啊,你在天有灵不要怪罪不韦啊。
  
  “非是不韦有意冒犯。
  
  “太后的帷幔钻进那么多男人,不差不韦一个了。”
  
  五百人的长队在吕不韦身边行进,铁甲鳞片映着冬日惨白的天光。
  
  队伍最前方。
  
  一匹马,两个人。
  
  “母后,该停下了。”嬴成蟜望着不远处的三重宫阙,出声提醒:“非宗室子弟非宗正府官吏,不得入内。嬴姓子孙入内当徒步。”
  
  他和赵太后同乘一马,坐在赵太后的身前,狐裘领口的绒毛搔得少年脖颈后发痒。
  
  面沉似水的赵太后缓缓收紧缰绳,手指勒出深痕。
  
  她回首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郎官、卫卒,以及身后不远的内史孟暗,鼻间溢出一声裹着冰碴的冷哼。
  
  骏马停蹄。
  
  赵太后先下马,再抱下嬴成蟜。
  
  她硬牵着嬴成蟜的手向宗正府内走,指甲几乎掐进少年腕骨。
  
  嬴成蟜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不做挣扎了。
  
  他垂眸。
  
  视线掠过赵太后紧袖口以金线绣的玄鸟纹,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脚步不自觉就沉重了起来。
  
  官府一条街二十七官府,嬴成蟜几乎都走遍了,唯独很少来宗正府。
  
  每一个官府都有其职责,宗正府的职责之一,就是惩处宗室中人。
  
  宗室成员犯法,不入廷尉府,入宗正府。
  
  由宗正亲审,廷尉陪审。
  
  然而,这些年在此死去的宗室人员没有一个受到审讯。
  
  不是他曾祖王父下的令,便是他父亲下的令。
  
  未审即斩!
  
  宗正府内,浸满了那些他原来恨不得都去死的叔父伯父们的血。
  
  少年走得有些慢,脚步踏过一级级青石阶。
  
  每级都阴刻《傅籍律》条文,律令文字被经年步履磨得圆钝。
  
  走到第七级时,前方宗正府内突然传来金铎声。
  
  他循声看去,见到十二名捧牍史疾步而过。
  
  他默数着人数,走过了最后两级石阶,站在了宗正府外门前,影壁投下的阴影恰巧笼住他全部身形。
  
  “公子,请解剑。”宗正府门口的府兵声音有些冷,甲胄下的眼睛像冻硬的鹅卵石:“拜见赵太后,请留步。”
  
  嬴成蟜点点头,想要从赵太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去解下腰间秦剑。
  
  未遂。
  
  赵太后攥得很紧,特别紧。
  
  “母后,没事的。”少年小声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个屁数!你不知道你这次闹的事有多大!”赵太后痛骂一声。
  
  蹲下身,两手抓着嬴成蟜双臂,那张天生妩媚的脸上满是肃容,泪珠将坠未坠地挂在媚眼睫梢:
  
  “为母只能送你至此,为母不能闯宗正府,不能恶了宗正。别怕,为母会保护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母后,你知道我的。你不能简单地用年龄来想我,把我真的当一个稚童。”少年直直地盯着赵太后的眼睛,瞳孔里跳动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火焰:“我不走,局面对王兄最为有利,你却偏要我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呢?”
  
  “你疯了吗!”赵太后表现出少年意料之外的激动,指甲在少年锦袍肩部抓出丝缕:“你要以性命助你兄吗?”
  
  “也不一定是必死的局面吧,我有动手的理由。”
  
  “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死了,白家在看着!老秦贵族都在看着!政儿为了服众,必须对你严厉处置。你不死也要下囹圄!一辈子难以出来!”
  
  “我接受。”
  
  “我不接受!”
  
  “……”
  
  “我说过,你是我的儿子。”
  
  “母后,我有母亲。”
  
  “我知道你这竖子不拿我当母。”姬窈窕纤指插进次子头发,轻轻捋过,自嘲一笑:“我还知道你看不起我的作风,你这个贤德的君子看不起我这种放荡之人,正常。”
  
  “……”
  
  “没事,不重要。”姬窈窕缓缓起身,裙裾扫过石阶上早已干涸的血迹:“你怎么看我,是你的事。与我有关,与我如何待你无关。母亲对儿子再伤心,也不能不管啊。别怕,真要是下囹圄,为母陪着你一起。”
  
  “母后该走了。”嬴成蟜偏过头,抿紧的唇线割裂了冬日冷光。
  
  “哭了?”姬窈窕捂上次子耳垂——冻得通红,似要滴血。
  
  你哭个鸟啊?”她笑骂,另一只手揩去次子眼角泪珠,俏脸凑到次子面前:“现在知道怕了?啊?有孤陪着你,你哭甚!孤为你所累都没哭!”
  
  “我没哭!我不怕!”少年拨拉开赵太后的手,瞥到赵太后手指上的水痕,急忙改口道:“冻的!我是冻的!天太冷了!”
  
  日头西落,气温下降,天确实很冷。
  
  少年步入宗正府。
  
  赵太后看着少年为官员领引,看着少年背影消失,深吸一口冷气。寒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不及心头绞痛半分。
  
  这口透体寒气,将她的思绪带回了比秦国更冷的赵国,比咸阳更冷的邯郸。
  
  赵国那些公子们以残害她的儿子取乐,对她的儿子极尽侮辱之能事。
  
  每一次她的儿子出门,她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的心很疼,跳舞的时候疼,等待的时候更疼。
  
  可那时的她能做什么呢?
  
  日渐衰微的家族全靠曾祖王父一个人撑着,病榻上的曾祖王父只能保证他们母子不死,就连将他们母子安置在蔺家都做不到。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她给儿子讲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麻木,麻木着说。
  
  她的儿子很懂事,从不喊疼,从不在她面前哭诉。
  
  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不断增加的伤痕不是凭空诞生,而是痛苦迭加的烙印呢?
  
  她从不问她的儿子疼不疼。
  
  问了有用吗?
  
  能解决了吗?
  
  儿子不想让她担心,她也不想让儿子担心。
  
  秦国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是个漫长而无止境的等待。
  
  她每天都在硬扛,却不知道还能和儿子扛多久……
  
  得知秦王通讯赵国,要求其母子返秦的那一天。除了她的儿子嬴政,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欢喜,多解脱。
  
  这是她的新生。
  
  而她的第二条性命,是她第二个儿子带给她的。
  
  她曾对第二个儿子报以深深戒心,从政儿为太子之前,到政儿为王以后。
  
  她的疑心,被这个比政儿小两岁的孩童用真心击得粉碎!
  
  赵人,快意恩仇。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竖子既真心待我,为母必还以十倍!
  
  九级青石阶下,堆着五百余人,长枪林立如黑色荆棘丛。
  
  这五百余人一拥而上,她姬窈窕还真招待不来。
  
  队伍最前,骑马的孟暗神色阴暗。
  
  与孟暗背后构筑成秦国基石的老秦世家相比,能让她爽到死的五百余人又什么都不算了。
  
  姬窈窕呼出一口白气,朦胧了孟家家主孟暗和其身后的五百余人。
  
  “政儿让我坚持活着,蟜儿让我活得自在。”少妇年龄少女皮肤的姬窈窕妩媚一笑:“我姬窈窕的命是我儿子给的,我可以死,我的儿子不能死。”
  
  她现在可是秦国实权太后,她能做的事可比一个赵国舞女多太多了!
  
  登云履碾碎阶前冰晶,如碾碎当年欺辱。
  
  赵太后走下九级青石阶,翻身上马,猛得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
  
  “滚开!”她厉喝一声,劲甩长鞭,炸出空响。
  
  险些被射死的孟暗知道这疯太后是真敢撞上来,率先驱马让路。
  
  其后五百余人纷纷让路。
  
  姬窈窕策马扬鞭,骏马在众人分开的道路中迅速奔驰,如一道闪电。
  
  驾驭闪电的赵姬柔顺发丝尽数后扬,拉直颤抖,看其身英姿飒爽,看其面妩媚动人:
  
  “驾!”
  
  马鞭抽马屁,闪电“咴”叫一声,提速狂奔。
  
  须臾,中宫大门的铜钉上,映出姬窈窕眼中熊熊烈焰。
  
  “一个都不能死。”她似在立誓。
  
  中宫,议政殿。
  
  青铜鹤叼了一夜烛火,流下的烛泪在地面凝成血红色湖泊。
  
  翌日,信宫前殿。
  
  大朝会,专为长安君而开的大朝会。
  
  朝堂下熙熙攘攘许久。
  
  群臣吵累了,暂歇息。
  
  一直不语的秦王政向下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十余年不上朝的白家老家主白甲身上。
  
  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其上玄鸟纹崭新。
  
  “西公的意思,是要寡人杀寡人唯一的亲弟弟,是吗?”秦王政轻声问,不置可否。
  
  殿外,寒风呼啸,透过宫门缝隙刮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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